第279章
傅天烈语气突然变严肃，身影藏在墙下阴影之中，蓦然添了几分可怖感。
顾宝如怔忡了下，却没那么惧怕她，反问道：
“关心大毑难道也有错了吗？”
“寨子里头人那样多，大毑今日使用左手那样频繁，看出问题的人应该也不止我一个吧？”
闻言，傅天烈静默了片息，轻笑出声：
“算你有道理吧。那……”
她停顿了下，突然话锋一转：
“今日赏给你的那个俘虏，用得还习惯么？”
“什么？”顾宝如有些反应不及，没料想傅天烈竟会问起这个。
宝如心里直觉有些奇怪，但哪儿有问题又说不上来，在昏暗中慢慢靠近傅天烈，睁圆了眼睛，想从傅天烈身上探寻出些蛛丝马迹来。
“虜隶而已，用着都差不多。”宝如含糊回答。
“但是这个虜隶，总归是有些特别的吧？”
傅天烈身影一动不动，语气平缓，似是在闲聊，又似是在故意提醒她，道：
“我又不瞎，白日你盯着那虜隶，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儿，眼神都快拉出丝了。”
“什……”顾宝如险些咬到舌尖，心跳刹那间飚升起来，砰砰冲撞着胸口：
“什么也……瞒不过大毑的眼睛。”
顾宝如中途慌忙改口，不管傅天烈是不是在试探，她都不敢隐瞒下去了，便半真半假道：
“那虜隶其实是我在淮阴县的旧识，以前跟他结过怨，今日他落到我手里，也算是他的报应了！”
炎热的夏夜，即便有夜风，也无法彻底拂去人身体内的燥闷，眼下，这样的气温，顾宝如额角却渗出了薄薄的冷汗。
傅天烈有些诧异：“竟是这样吗？那我把他杀了。”
顾宝如将慌张压到心底，语气不慌不忙：
“杀肯定是要杀的，但是等我玩腻以后再杀也不迟。”
“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傅天烈抬起左手，轻轻按在宝如肩头：
“那就要好好珍惜最后的平静日子了，官府这次吃了败仗，肯定不会轻易罢休，过几日，我准备宣布举寨搬迁的事，今夜先和你说了，你别往外传。”
“搬迁？”顾宝如瞠目结舌：
“大毑，咱们寨子好好的，为什么要搬迁，况且这次不是把偷袭的官府撵走了吗，为什么……”
她心里太多的疑问，蓦地回忆起傅天烈前些时候，突然强制全部寨民用官话交流的事，不禁又倒吸了一口气：
“难怪大毑会让我们练习官话，原来大毑很早以前，就有此打算了，对吧？
傅天烈微微颔首：
“牛头寨一向都是衙门眼中钉肉中刺，乌头县衙门早就想攻下我们寨子，这次我们又招纳了逃婚的寡妇，等同明着和朝廷对着干，只要县衙上报朝廷，朝廷一定会派兵增援，要是不搬走，寨民们怕是也没有安宁日子过。”
顾宝如眉心紧拧，心里倏然涌上一股愧意：
“大毑，当初是我提议要招纳寡妇的，我……是不是间接连累了牛头寨？”
是她考虑不周全，才会导致牛头寨被朝廷盯上，致使寨子陷入了危机当中，还懵然不知！
“跟你没关系。”傅天烈有自己的考量：
“你只是提议，但做决策的人是我。你不用自责。”牛头寨太招衙门恨了，她心里早就有意搬迁，只是迟迟缺一个理由罢了。
而顾宝如当日的提议，无意间戳中了傅天烈心里最担忧的隐患，于是便顺水推舟……
想到偌大的寨子，要搬迁肯定也是极其惹人注意的，急忙问：
“大毑，寨子里这么多人，要是搬迁到半路，被官府埋伏怎么办？还有那些虜隶、家禽家畜、农田、酒坊，大毑打算怎么处置？”
宝如没有问傅天烈准备将牛头寨搬迁去哪儿，但她早已将牛头寨当成自己的家，傅天烈要她搬去哪儿，她跟着就是；
不过，在寨子里生活了那么久，对牛头寨里的一草一木多少都有些舍不得……
“家禽家畜的事我正要和你说呢，从明日起，杀了寨子所有的家禽家畜，你跟章婆她们知会一声，让她们想办法把肉保存起来，尽量保存久一些，够咱们寨民路上当口粮。”
“至于虜隶、酒坊……”傅天烈唇瓣一开一合，轻描淡写：
“离开前，该杀的杀，该砸的砸，咱们寨子里的资源，绝不可能便宜了官府。”
顾宝如心悬到了半空，脑海里浮现宋毓的身影：
要救宋毓，时间不多了……
她心里仿佛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和傅天烈道了别，就心事重重离开了议事堂后院。
脑海里被塞了一团凌乱的麻绳，思绪怎么捋也捋不清，顾宝如讷讷地低头盯着脚下的路，全然没察觉到——
在她踏出后院的瞬间，前方不远的拐角，有道身影飞快一闪，躲进了浓稠的夜色之中……
隔墙的另一边后院内，顾宝如迈出院门后，鸿意鬼魅般从暗处走了出来，对傅天烈道：
“大毑要试探她，何须把搬迁的事也提前告诉她，万一她回头跟那旧相好说了……”
“我就是要她说出去。”傅天烈望着幽深的黑夜，声线低沉吩咐：
“你今夜带人埋伏在她房子外，假若她和那虜隶有任何异动，踏出门口，立即乱箭射死。”
“还有其余内鬼房子附近，也尽快安排人手盯梢着，查出内鬼，立即射杀！”
“是！”
鸿意闻言，立即又如影子一样，悄无声息转身藏匿回了暗处。
……
顾宝如全然没了逗留在晚宴的心思。
找到了章桂，章桂将栓宋毓的铁链递还给宝如，问：
“上茅厕咋上那么久，方才有好几个人还想和你打手搏，都在找你呢。”
顾宝如怔怔攥着铁链，心不在焉：
“我有些困了，要不……”
“要不……”才要开口，宋毓突然插话，低声道：
“我们先去那边吃些东西吧，你应该也饿了吧？”
牛头寨的晚宴，食物一向都堆放在两张大桌子上面，任何寨民都能去桌子边自取食物，吃多少取多少。
顾宝如扫了眼食桌方向，摇摇头：
“你饿了就自己去吃吧，我有些话想跟章婆说。”
说罢，把铁链搭在宋毓左肩，转身拉起章桂，往僻静的地方去。
得了自由，宋毓眸底暗芒一闪，迈步到食桌边。
借着取食物遮掩，宋毓偷偷将插在烤鸡上的一把匕首，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