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天色黑,走到半路,寨民越来越多,有的三两结伴而行,有的拴着今日新赏赐下来的俘虏虜隶,拽狗一样拽着……
看着寨民们如此对待虜隶,顾宝如不自觉捏紧了锁链,掌肉缓慢摩挲着铁链的轮廓,也做做意思,拽几下宋毓的脖子。
宋毓眉峰紧皱,脖颈一疼,脚步趔趄了两下,险些撞上宝如的背脊。
到了空地,已经有不少寨民先到场了,热闹得很。
“顾宝如!”
突然有道脆亮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宝如闻言扭头,就瞧见个年轻的寨民从不远处奔过来,到她面前,抬手“啪”地拍在她肩头:
“昨夜没有进行,咱们今晚再打一场!这次我肯定能赢你!”
顾宝如认出了她,眸底立即溢出笑意:
“行啊,再打一场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乞巧节是个大日子,这一日天下所有女人,都会向天上织女乞求,求织女庇佑她们手艺增进,因此在牛头寨,晚宴会有各式各样的手艺比拼。
和昨夜一样,寨民们围成个圈席地而坐,中间腾出空地,让人比拼展示手艺。
手艺有许多种,因此空地上围成的人圈,也是大小不一,想要观看参与哪类手臂,就坐到那堆人群里。
顾宝如昨夜和人打了几场手搏,今晚选的依旧是手搏比武的圈子,既然又被挑战了,便立即挑选位置,做好出场准备。
不过,芳姑对珠算感兴趣,拉着何之远去了算数和猜谜的那边;
章桂年岁大,热衷凑热闹,也没和宝如一起,背着双手在各个圈子之间溜达看别人手艺去了。
圈子和圈子之间,笑闹声不断,有虜隶端着摆满食物酒水的托盘,沿着过道缓慢地走动,寨民们若是想吃喝,扭头招一招手即可。
耳边是女人们的吆喝、欢呼声,宋毓一言不发坐在宝如身侧,默默观察着所有人,心里又惊又怒——
早就听闻这牛头寨的臭行,今夜亲眼所见,果然和外头传的一样。
在这贼窟里,所有女人都是自由的,坐没坐相,大大咧咧,而男人们,则通通都像狗一样,脖颈间拴着特制的铁项圈,拖着长长的铁链;
更令宋毓震惊的是,人群中间跑动的孩童,竟只有女童没有男童,一个也没有!
他不禁胆寒——不可能所有孕妇都只产女婴。牛头寨的男婴都去哪儿了?
要知道,往日无论是在淮阴县抑或乌头县,大街小巷里但凡有孩童玩耍的地方,几乎都有男童的身影;
甚且,男童的数量通常远比女童多不知几倍,这才是街巷之中普遍常见的现象……
牛头寨这些狼心狗肺的刀刀客,对待男人,太残忍了!
宋毓双拳悄然攥紧,咬牙将怒火憋回肚腹里,努力做出顺从的模样,不让外人瞧出他的情绪。
顾宝如余光瞥见他似是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以为他是为自己如今的卑贱身份感到委屈。
“是不是坐在这儿不自在?”顾宝如低声安慰问:
“要不我陪你到清静的地方走走?”
两人都是盘腿而坐,宋毓闻言低垂眼睑,盯着自己的膝盖,摇摇头:
“不用,我没事。”
他藏敛好脸上的表情,表现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看他这样,顾宝如还想说些什么,但手搏比赛已经轮到她了。
宝如只好将铁链一端交到邻近坐着的寨民手里,让她代替自己看管好宋毓,便站起身,利索解开纽扣,上衫一扯,就走到了场地中央。
她打着赤膊,上半身只着一件结实的肚兜,露出肌肉紧实的双臂,寨民们立即爆出一阵欢呼。
要参与手搏切磋圈子,参宴前就做好准备了,她底下的肚兜,早就换成了打擂台专用的肚兜褂子。
挑战宝如的寨民,也是一身相差无几的装扮。
两人赤身对阵,热过身后,像两头愤怒的蛮牛,二话不说撞到了一起,互相掣肘对方,想尽办法摔、抓、扛、避……
毕竟不是在真正的擂台,脚下铺的沙子没那么厚实,今夜也只是切磋交流而已。
因此,两人都有分寸,虽打得难舍难分,但摔对方的时候,都特意卸去几分力气,以免把人摔伤。
随着她们的缠斗,寨民们欢呼似涨潮,一浪高过一浪,不多会儿,其余圈子的寨民,也纷纷被吸引,扭头看得津津有味。
没有点香支,比赛无法按时间算,便用回合定输赢,以被一方摔落到地上分出结果。
顾宝如有好一段日子的擂台经验,对于避闪和借力溜人,已经有一套应付的方法,连连击摔对方两回,一次拦腰抱摔,一次过肩摔……
三局两胜,这一场又是宝如胜出。
顾宝如坐回宋毓边上,大口喘着气,出了汗,身上和脸上都沾满了沙子,浑身却觉得酣畅无比。
宋毓默默将她的上衫披回她肩头,没有帕子,便抬起手掌,替她轻轻揩试头脸和脖颈间的沙粒……
晚宴热闹到一半,傅天烈带着鸿意等人,姗姗来迟。
顾宝如目光被傅天烈吸引去,盯着她观察了好半晌,倏地落到她左臂上:
大毑明明不是左撇子,但今晚吃肉端酒,都是用的左手;
不仅今晚,白日她出现时,宝如就觉得有些奇怪。
傅天烈和鸿意耳语了几句,转身离开。
顾宝如见状,抓起铁链也站起了身,拍拍身上残留的沙子,在人群中寻到章桂。
牵着宋毓,将铁链交给章桂,宝如借口上茅厕,便匆匆跑开了。
绕到了议事堂后方,宴会上的嘈杂立即变远了。
耳根清静后,顾宝如踏进堂厅后院,目光在黑黢黢的院子里逡巡一遍。
“你跟在我后头做什么?”
身后倏然传来傅天烈低沉的声音。
顾宝如被吓得一激灵,脚步停滞扭头:
“大毑……我,上茅厕。”
被傅天烈识破,宝如语气有些心虚,说罢迈步作势继续前往茅厕。
傅天烈背脊倚着墙壁,盯着她背影:
“外头不是有一个茅厕么?”
闻言,宝如脚步再次滞住,只好转过身:
“什么也瞒不过大毑的眼睛,我……是在找你。”
“你的手,没事吧?”
宝如靠近傅天烈,指了指她的右手。
傅天烈眉心一下蹙了起来:
“观察力强不是什么坏事,但有时也要仔细着祸从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