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官府要攻打牛头寨，不会那么轻易罢休，但我们这些新招来的衙役是无辜的，事先并不知情……”
宋毓缓和了语气，望着三人，话里添了几分哀求：
“念在相识一场，救我们一次！”
宋毓从薄被里伸出一只手，倏然抓住宝如腕部：
“顾宝如，你就念在是我帮你逃出淮阴县的，姥姥从前对你也不错，你帮我们一次，帮我拿到解药逃出寨子……”
顾宝如眼角泛红，眼眶里满满蓄上了泪水，挣脱他手掌，转身跑出了卧房。
“阿如！”
章桂慌张喊着她的名，追出门去。
两人都跑了，剩何芳姑一个留下也尴尬，立即也匆匆尾随出门。
顾宝如一口气跑到院门口，却没法开门；
寨子里人多眼杂，没法出门，额头抵在院门上……
一滴、两滴……
眼泪如雨点，突然滴落到地面，溅起细微的泥尘，留下几颗黑圆的阴影；
地上蚂蚁群被水滴惊动，乱了套，纷纷用触角碰起了触角，四下逃散……
身后传来脚步，宝如双肩被人从后揽住。
她含着泪光回头，嗓音满含愧疚：
“章婆，是我……害死了宋姥姥……”
要不是因为帮她，宋毓也不会被陈晋元盯上，宋姥姥也不会被地痞滋扰病逝。
“哪里是你的错？”
何芳姑听见这话，也伸出手臂搂住宝如肩颈，微微咬牙：
“阿如，你别把过错都揽到自己头上，宋姥姥是被那些地痞流氓害的，是被陈晋元害的；
我们和宋姥姥，都是被陈晋元逼上绝路的人，而像我们一样被陈晋元那种纨绔欺压的百姓，又岂止咱们几个？”
顾宝如眼泪愈发汹涌，回想起从前宋姥姥对自己的好，齿关将下唇咬出了血丝，哭得双肩颤抖不已：
“归根究底……都是因为我……”
即便要哭，也不敢放开情绪痛哭一场，顾宝如双腿慢慢没了支撑身体的力气，往下滑。
看她这样伤心，章桂跟何芳姑也心疼得眼泪直打转儿。
何芳姑脑袋凑近两人，张开双臂，一手扶在章桂后颈，一手搭在宝如腰间，微微翕动鼻子，低声道：
“事情已经发生，没法回头，真想弥补，不如咱们就想想办法，帮宋衙役一次吧？”
手掌往上移，在宝如背脊上轻轻抚顺。
好一阵儿，顾宝如终于缓过了情绪，红着双眼望着两人，点了头。
章桂脸带担忧：
“咱们要救，也只能救宋衙役一个，要是把寨子里才抓回来的俘虏们都放出去，大毑要是知晓，只怕咱们以后也没法在寨子里住下去了。”
三人下了决定，商议过后，考虑过安危，便决定要救只救宋毓一人。
即便仅是宋毓一个，她们敢这样做，也是背叛大毑、背叛牛头寨了。
因此这次行事，无论如何也要慎之又慎，绝不能被人发现！
天色擦了黑，躲在草丛里的夜虫开始唧唧响成一片。
“好了，晚宴快开始了，快去洗把脸擦干净眼泪……”
光线昏暗，近在咫尺，章桂也只能瞧见宝如的身影轮廓，她捏起袖子替宝如拭过了脸，把人推向水缸方向。
顾宝如收整情绪，快步舀了几瓢水，认认真真洗了脸，才回卧房。
再次面对宋毓，只剩下顾宝如一个了。
宝如吹燃火折子，亮了灯盏，将竹椅拖到床边，坐下，望着宋毓低声道：
“救你们全部人，恕我无能为力，但是我答应你，只要找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帮你偷解药送你出寨子。”
“我们是旧识这件事，你要保密，保证烂在肚子里也不能告诉别人，否则你我都会有危险。”
宋毓目光定定看着宝如的脸，在她眼睛上多停留了片息，随后垂眸点头：
“好。”
宋毓嗓音有些低哑，“不管怎样，你们还愿意帮我……谢谢了。”
顾宝如扭头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提醒道：
“今夜要参宴，你是大毑赏赐给我的，肯定要和我一起出席。”
说到这儿，宝如耳根有些发热，顿了片晌，才继续道：
“在人前你要表现得柔顺低微一些，还有……和我亲密一些。”
宋毓没抬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
沦落成最低贱的俘虏，他有自知之明，想活下去，就必须遵从这贼窝里的规矩……
顾宝如从衣箱里找出一套干净衣裳，正打算出门去换，扭头，看见宋毓这身轻薄的衣衫，又从衣箱里翻出一件主腰，扔到他怀里：
“虽然是主腰，但套在身上，好歹也比你现在这身好，穿着吧。”
说罢，大步流星迈步出门。
听着她脚步声走远，宋毓才将身上一直覆盖的薄被拉下来，露出底下薄若无物的纱衣。
宋毓将宝如给的主腰好不容易穿到身上，一低头，脸色顿时又涨红了起来——
主腰没有袖子，肩上有两根细细的带子，套到身上，不仅窄，长度只堪堪能裹住胸口而已；
且这件主腰是顾宝如平日穿的，尺寸本就不合适宋毓，现在在他身上，布料贴着他紧张绷直的肌肉，更是撑得快要裂开一般……
宋毓面红耳赤，几度都想把主腰脱下来；
可一想到自己身上薄得跟没穿一样的纱衫，他又唯有将这些委屈通通吞回腹中。
“笃笃——”
门外传来两声轻敲，顾宝如隔门问：
“宋毓，你好了吗？”
宋毓不情不愿，走去将门打开。
门外，顾宝如、章桂、何芳姑甚至何之远，都换好了衣裳，目光齐刷刷落到宋毓身上。
宋毓浑身不自在，垂着双眸不敢看她们几人：
“好了……”
他从唇缝间挤出一句话。
因着身上差距，宋毓垂头，恰好跟何之远的视线对接上。
许是得了何芳姑的叮嘱，何之远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惊讶打量过宋毓几遍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冲他咧嘴无声笑了笑。
被个小孩子打量，宋毓更是想在地上凿个洞钻进去。
他偏开脸，走到顾宝如身侧，将手里攥的铁链塞到宝如手里，任由她牵着。
“走吧。”顾宝如开口。
几人一同迈步，赴往议事堂前的空地，继续昨夜的乞巧节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