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隔了好一阵儿，何芳姑嘴唇才偶尔翕张两下，发出几人听不清的嘤嗡低喃。
几人屏气凝神，在灯火下耐心等着芳姑盘拨完铜板。
“啪”木梳一放，何芳姑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在三人脸上徘徊一遍，最终落在宝如脸上：
“挣了……六两余一百二十文钱。”
“哇！姥天啊！”洪耘几乎是惊呼起来，震惊不已：
“挣了这么多！”
“要是每日都能挣上六两银子，咱们很快就发财啦！”
她兴奋地鼓掌欢呼。
只是，视线投向其余三人的脸，却见她们皆是满脸颓丧。
洪耘怔愣了下，脸上的笑容凝滞住，诧异问：
“你们……怎么不高兴啊？”
赚了这么多，怎么这三个人还这副模样，瞧着仿佛今日不是挣了六两，而是被人劫走了六两银子似的……
顾宝如回过神，唇瓣翕张，低喃出一句：
“只有六两……远远不够。”
奔忙了整日的疲惫抑制不住，慢慢从身体里倾溢到表情上。
宝如下意识抬掌捂脸，缓缓坐在床沿，不愿意让几人看见自己此时的哀然。
胸腔里蕴藏着一股委屈与无奈：
累死累活，忙了整日，她们四个人才挣六两银子。
当初傅天烈有意刁难她，她还不愿认输，但现在，开始不得不认清事实了；
十日内要赚二百两银子，日均至少得净赚二十两，对她们而言，根本不可能……
见宝如这样，章桂跟芳姑对视了一眼，忙出言安慰：
“阿如，咱们先别气馁，县里不是还有夜市么？今晚的走摊活儿就交给我！”
“那我也去！”何芳姑立马附议。
章桂眉峰立马拧起来：“你们累了一整日，就在店里歇歇吧。”
洪耘听几人的对话，不仅白日走摊，夜里居然还要去！
“就算是村里的耕牛也不带这样卖命的。”
洪耘眼睛在三人身上来回地扫视，竖起六根手指头，语气惊诧：
“老话说一嘴莫要吃仨馒头，贪多不解饿反会被噎死，咱们今日可是挣了六两银子啊，挣这么多你们还不满意吗？”
“这……”章桂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解释，唯有含糊道：
“洪耘，反正你就别管了，走摊的篮子到哪儿来着，我去找找……”
一边说着，一边绕过洪耘，往门口走去。
洪耘立马拽住章桂手臂，“章婆，你就别瞎折腾了，我们仨年轻的今日都累得够呛，你这把岁数……”
两人在门口拉扯起来。
顾宝如抬起头，倏然开口：
“不用去了！”
顿时，章桂和洪耘动作一滞，齐齐扭头看向她。
灯盏摇曳中，宝如眼眶似乎有些发红。
“荜拨——”炸了个小小的灯花，光线亮了一瞬便恢复莹黄。
就是这刹那，三人真真切切瞧清楚了，宝如眼角方才有晶莹亮芒一闪而逝……
她这副模样，章桂跟芳姑两人心里也不免难受了起来。
站到床沿，何芳姑抬手将宝如轻轻揽到怀里，像平日安抚之远一样，掌心轻扫过宝如背脊：
“才第一日，没关系的，后面的八九日，咱们再努努力，把收益追上去就是。”
顾宝如倚靠在芳姑身前，右耳听着她沉稳的心跳，一句“对不起”从胸腔里涌上喉咙口，噎在舌尖上。
这时，门口的章桂一把挣脱洪耘的手，嗓音里添了急切：
“你就别拦着我了！”
洪耘骤然又薅住章桂的衣裳，将人紧紧拉住，终于忍不住，大声问：
“有人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啥事吗？”
“虽然咱们才相识一日，但好歹同住一个屋檐下，你们若是有心要瞒我，索性就等我走开以后，再私底下去密谈啊，别当着我的面这样行吗，我受不了！”
做生意的，没几个嗓门不洪亮的。洪耘声音在卧房四壁来回地乱撞，最后分成几股，钻入三人的耳朵里。
顾宝如闻言坐直了身，面向门口，叹气道：
“洪耘，我们是带着任务来的，东主给我们下了命令，十日内必须赚上二百两银子。”
不知洪耘是不是牛头寨的人，也不了解她和傅天烈、鸿意之间的关系，不能全盘托出，唯有也用东主为代称，将三人此行的任务坦白出来。
闻言，洪耘瞠目结舌，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枚鸡蛋：
“这……怎么可能，这压根儿不可能做到，咱们铺子一不在闹市区，二只是做些街坊小本买卖，东主也强人所难了吧！”
见宝如坦白，章桂跟何芳姑也才松了口风，长吁短叹了起来。
何芳姑道：“若是在从前，一日内能挣上六两银子，我们肯定都高兴得不成样了，可是现在，我们今日的收入，离二十两银子还差一大截……”
洪耘表情苦闷，松开章桂的衣裳，蓦地蹲下去，双掌托腮：
“看你们这模样，若是完不成东主交代的任务，后果肯定很严重了……”
思索了下，她高高仰起下颚，望向近在跟前的章桂：
“章婆，篮子在后院灶房里头呢，你去拿来，我跟你一起出夜市走摊去！”
“芳姑说得对的，才第一日嘛，能挣一文算一文！”
章桂一怔，随后飞快迈出门。
只片晌，洪耘跟何芳姑，都跟章桂前后脚离开了卧房。
顾宝如坐得板正，望前方幽幽燃烧的灯盏，倒吸了半口气，低叹两声，也起身跟了过去。
最后四人都出了夜市。
穿行过几条街巷，远远就瞧见灯影繁闹的长乐街。
年末的夜市，是比不上白市热闹的，附近的百姓都在天黑前回了家，只有少数还留在县里头。
街上不再像白日人头挤着人头，但人气仍算旺盛，几人打起精神，挎着篮子，拿上店里的戥称，像几尾鱼游入了河流，踏进了长乐街地界。
洪耘开口提议道：
“咱们白日也确实累乏，索性就别分散了，聚在一起做营生，咱们一起吆喝，声音传得远，彼此也能分担一二，不那么累胳膊。”
闻言，章桂跟芳姑目光齐刷刷落到宝如脸上，交由她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