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章桂跟芳姑对视一眼,同时摇头。
“这倒是没有留意。章桂脸上露出疑惑:
“我们当日跟做贼一样,只顾着打听你的消息和搬泡椒坛子了,也没听人提起过宋衙役的事。”
顾宝如沉默,心里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何芳姑手指搓着酒杯外壁,低声叹息:
“陈家那些人跟怨鬼一样,咱们普通人家,被他们盯上,都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宋衙役……恐怕是艰难了。”
回忆起当日被砸豆腐摊躲藏的经历,何芳姑心里仍旧觉得后怕。
屋内的氛围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静默了片晌,章桂打破了这层闷壳儿,把桌上盛泡椒凤爪的碟子,推到宝如面前,笑道:
“阿如,你快尝尝这凤爪味道咋样。”
顾宝如垂眸,顺势捏起筷子,夹了劈成一半的凤爪进嘴里。
舌尖一触碰到凤爪的肉感,泡椒的辣味立马充盈满口腔,渐渐的,辣意越来越强。
顾宝如咬了一口,索性也不用筷子了,手指一揪,将剩下的凤爪从嘴里揪下来,开始慢慢咀嚼。
“好吃!”嘴里辣意十足,宝如急忙倒了一杯酒,让酒气冲散辣味。
何芳姑双掌托腮,笑吟吟望着宝如吃,问道:
“和你自己做的比,咋样?”
吃完一只凤爪,顾宝如忍不住吮了吮拇指,又捏起一只,嘴里只忙着吃,话语随骨头一并吐出来,有些含糊:
“比我做得还好吃。”
她已经太久没做过凤爪了,做出来的味道,还真不一定有章婆二人做的好吃。
闻言,何芳姑眼睛里立马有了亮光:
“我和章婆两人,一开始做的也总觉得差些味儿,耗了足足大半坛子泡椒和几斤凤爪,才做出现在这个口味,对了,为了适宜老少,我们还做了微辣的、中辣的和重辣的,你现在吃的是中辣。”
提起做泡椒,章桂脸上也隐隐透出兴奋来,和芳姑一人一句,把做的过程中遇到的事,一一细说给宝如听。
顾宝如吃了半碟子泡椒凤爪,闻言抬头问:
“既然凤爪生意还不错,每日要用这么多凤爪,你们一时间上哪儿找?”
凤爪可不是猪血,上杀猪场里接一盆就有,一只鸡才两只爪子,若是去养鸡场里买,人家肯定不会为了卖出一双鸡爪子,而杀了一只鸡。
更可况,每日需要收购这么多双鸡爪子。
“去羊角县各个酒楼啊、食肆啊、还有肉摊肉铺里收。”
章桂如数家珍,掰着手指,说着两人近些日子以来,都要去哪条街哪条巷里收鸡爪子。
顾宝如听得认真,眼底露出疼惜:
“这么多街头巷尾,全靠你们每日天不亮去一家一家收,很辛苦吧?”
跑遍羊角县闹市,才能收回一天要卖的鸡爪子数量,单靠两个人、四条腿,着实不容易。
何芳姑摆摆手,脸上丝毫不在意:
“做营生哪有轻松的,只要能在羊角县里站稳脚跟,辛苦些也不要紧,咱们在这边过日子,可比在淮阴县里舒坦多了,至少不用活在老虎窝边上,整日担惊受怕的……”
三人感慨万分,推着酒杯,喝光了一坛子酒,脸上都有些熏熏醉意。
“好了,明儿还得早起收鸡爪子,可不能再贪杯了。”
章桂站起身,动手拾掇桌上的碗筷,扭头对宝如道:
“阿如,咱们赁的这间屋子,有三间房,东院那间就是给你留着的,今晚你就在那屋里头睡下,好好睡个整觉,明儿咱再一起去船坞里买船。”
话音落下,芳姑也立马起身,走向堂屋旁侧的卧房,道:
“我给你拿被褥席子去。”
顾宝如随两人出了堂屋。
芳姑抱着薄被和席子,章桂把杯碗盘碟放进水盆里,灯盏就端在宝如手里,一手端着,一手护着风,为两人照明。
等陪章婆放置好碗筷,三人一同进了东院间。
灯火照亮了有些狭小的东卧房,何芳姑立马将席子放到木床上,铺开,再将枕头和薄被放到床中央。
章桂弯腰从床底拖出一只旧木箱,打开,里面竟放满了衣物鞋袜。
章桂指着箱子里的东西,朝宝如招招手,示意她也弯下腰来:
“这些都是我跟芳姑给你添置的,想着总有一日你会回家,得有换洗的衣物鞋袜穿,衣裳是托街上的裁缝做的,鞋子是我纳的,鞋面是芳姑的手艺……”
一边说着,章桂一边抽出一双新鞋子,放到宝如脚边:
“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顾宝如脱去右脚短靴。
在外头奔走了一天,又热又累,布袜闷在短靴里,才放出来,一股汗味立马充满了卧房,飘进三人鼻尖。
顾宝如急忙抓起新鞋,单脚跳着退到了门外,这才把脚塞进新鞋里面。
门外开阔,夜风徐徐掠来,脚上的汗味立马消散了。
章桂把另一只新鞋也提了出去,丢在宝如脚边:
“两只都穿上试。”
顾宝如踩着新鞋,在院子里来回踱了一会儿,忍不住咧嘴笑:
“很合脚,很舒服!”
笑着笑着,她鼻子不禁有些发酸,眼眶仿佛浸泡到热水里头:
“章婆、芳姑,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我……”
她喉咙有些哽咽,心里头感动不已。
“咱们是一家人……”何芳姑听她语气,知晓她要落眼泪豆子了,抬手拍了拍她肩头,笑道: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儿是中秋节,大好的日子,可不要为这点小事掉咸水珠子!”
“是啊。”章桂也抬掌,捏住宝如另一边肩头,拍了拍:
“咱们是姊妹,那些客套话就免了。夜深了,快些冲个澡睡吧,明儿早晨我跟芳姑要收鸡爪子,等中午吃过了中饭,再和你一起去船坞。”
嘱咐完,章桂就顺势把宝如推进房内,和芳姑打了个手势,便转身离开。
望着两人模糊的背影,顾宝如吸了吸鼻子,将涌到舌尖的话语咽回腹中。
缓回了情绪,宝如也不再耽搁,立马回卧房内,找出了干净的换洗衣裳,团成一团抱在怀里,就到院子里找打水,拎去水房冲澡。
沐浴完,身体舒服了许多。
躺在床上,宝如嗅着枕头和薄被里残留的阳光气息,整个心被暖意卷裹住: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