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拿着章婆的户籍牌，顾宝如住进了羊角县的客栈。
和章婆、芳姑她们失散已有半月，也不知她们现下怎么样了？
是被淮阴县衙差捉了去，还是也在羊角县里落了脚，抑或是逃到了别的县镇生活了呢？
顾宝如揣着满腹心事，躺在客栈厢房的床上，煎锅里的咸鱼一样，翻来覆去：
茫茫人海，断了这么久的音信，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尽快找回章婆她们？
迷迷糊糊，睡熟了过去。
月亮已经很圆了，宛如一面发光的银盘，悬在天心，即便有窗纱挡着，室内依旧渗进了一地白霜，银亮亮的。
很奇怪，在牛头寨那样的地方，她睡眠极好，即使杀了人，也只有头几日做了噩梦，逃回羊角县后，没料想第一晚就噩梦连连。
宝如从梦中惊醒，天色已经发白。
她满额汗珠，连衣领的濡湿了一圈。
习惯早起晨练，顾宝如立马翻身下床，懒得乔装，只蒙上了面巾就下楼，趁天还黑，捡了一根柴枝、打了两桶井水回房里。
不方便出门晨跑锻炼，她就在厢房内做了两刻钟掌上压，又用柴枝代替刀，抓在手里怜惜了几遍刀法。
窗外照进阳光，气温升高，宝如身上的衣衫也被汗湿了大半。
晨练完毕，她甩甩发丝上的汗，沐浴了个凉水澡，就准备出门。
摸了摸腹部，肚兜是昨夜新买的，没有藏银票的口袋，宝如拧眉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将银票折起来，藏到短靴里头，户籍牌也同样塞到脚后跟处。
户籍牌小，但塞进靴子里，仍会有少许硌，步伐不能太快。
顾宝如乔装出了门，街上行人寥寥，身上已经被阳光笼罩。
走了不多会儿，背脊就重新渗了汗。她在街边小摊吃过早点，水葫芦打满了水，想了想，还是去买了一把油布伞，这才出了羊角县，踏上去东湖村的路。
去东湖村是她和芳姑几人失散前就商谈过的。
宝如想，也许芳姑和章婆去过东湖村了呢？
无论能不能和她们重逢，自己始终也还是要买船的，计划没有变，东湖村自然也是必须去的。
倘若芳姑她们比自己早一步去过东湖村，那也许会留下什么线索……
心里揣测着，顾宝如盯着烈日，边走边擦去自己脸颊上的胭脂伪装，经过上回休息时的矮树，她也特意过去歇息了一阵，对着树干摸摸瞧瞧，企图能摸索出些什么线索来。
日头实在太晒了，走走停停，也耗了不少时辰。
抵达东湖村村口，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孩童提着各色各样的灯笼在嬉闹，嘴里唱着月饼歌。
宝如表情微微恍惚了下，才想起今日是八月十五了！
她忙着逃亡和寻人，把中秋节这茬都抛在脑后了。
顾宝如低头看看自己双手，逢年过节登门拜访，自己什么伴手礼也没带，着实有些尴尬……
可已经来到这儿了，总不能因为伴手礼，又盯着毒辣日头回县里买伴手礼吧？
无奈，她只好硬着头皮，沿路找到了上回买白辣椒的户主。
一番询问，从户主嘴里得知芳姑她们真有来过，宝如心不受控制激动起来，连忙问：
“那……她们有没有留下什么口信给我？”
“没有啊。”户主捏袖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眼里透出疑惑：
“只是买一袋白辣椒，你们一家人上回怎么不一起来呢，还要留啥口信？”
“我这不是正好走亲戚路过，顺道就来问问。”
顾宝如掩饰脸上的激动。
还想从户主嘴里多打探打探，可她双手沾满了面粉糊糊，着急要做土月饼，就没功夫和宝如继续拉呱，匆匆交代了两句，就回自己院子里头了。
站在院外的树荫底下，顾宝如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先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整颗心踏实了许多——
既然芳姑她们也到过东湖村，说明她们也成功逃出淮阴县了。
说不准，她们就在羊角县里头呢？
顾宝如又马不停蹄从东湖村赶回了羊角县里。
回到县上，天色已经近黄昏，她在路边吃饭的功夫，路上已经来来往往跑过好几拨提灯笼的孩子。
天一黑，街上的小灯笼，如同无数萤火虫般，陆陆续续点亮了起来……
耳边嘈杂热闹极了，宝如付了饭钱，不自觉跟着人群涌动的方向，往夜市中央走去。
因是中秋，夜市里杂耍的、卖吃的、买穿的……各行各业，铺子、摊子，都挂起了灯笼。
灯笼也五花八门，有兔子灯、螃蟹灯、鱼灯、虾灯，甚且跑马灯、白莲灯……
一盏盏，都炫得人眼花缭乱。
夹杂在沸杂的热闹之中，顾宝如心却空落落的，生出些孤独感来。
中秋团圆之夜，她本以为自己找到了家人和温暖，可如今，还是要单形单影的……
买了一盏螃蟹灯，提在手里头，宝如望着灯笼里微微摇曳的灯芯火苗，有些落寞走在街头。
双眼放空，视线里忽然闪过一道小小的影子。
“咚！”
腹部被人撞了下，手中的螃蟹灯落到地上，“轰”的燃了起来，化作一团烈火。
“你这孩子，叫你别跑那样快，撞到人了！”
一个妇人追过来，抬手推搡面前的孩子，出声呵斥。
顾宝如视线聚焦，低头俯视只到自己腰部的女童，急忙伸手挡开妇人，道：
“不要紧，孩子不是故意的，别打她。”
孩童眼神畏惧，怯怯弱弱地点头，对顾宝如道：
“姐姐，我打烂了你的灯笼，我手里这块鸡爪子赔给你吃吧……”
她努力举起手，将手里啃了一半的鸡爪，递到宝如面前。
顾宝如瞳孔不自觉微微收缩，立马蹲身下去，捏住孩童手腕，鼻尖凑近鸡爪嗅了嗅，问妇人：
“婶子，这鸡爪子是在哪儿买的？”
妇人指了指身后拥挤的长街：
“喏，有人垮篮子沿街叫卖，我就顺道买了些，说是叫泡椒凤爪。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凤爪我这里还有，分一半给你吃，当作赔你灯笼吧。”
说着，就掀开手里的荷叶片。
可凤爪还没匀出来，耳边掠过一阵凉风，再抬头，顾宝如就已经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