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没出过远门，宝如对外头所知甚少，这艘船载着她，抵达了一个从未到过的县镇。
她内心顿时有些慌乱，忍不住追问：
“那……下马镇是归乌头县管辖吧？离羊角县不知有多远呢？”
“羊角县？早就过头咯……”船妇目光惊疑，脱口答道：
“在江道分岔口往西北去能到羊角县，往西南到乌头县。你要去羊角县？怎的搭我这艘船，不顺路的嘞。”
“不是。”顾宝如忙摆了摆手，改口应付：
“我就是要去乌头县投奔亲戚，但人生路不熟悉，心里发憷，免不得要多嘴问一问，好确认没走错道。”
船妇闻言，表情恍悟，拿眼上下打量了宝如两眼。
见宝如穿着一身样式和她相仿的衣裳，脸却是一张年轻的脸，约莫和自己女儿不相上下的年纪。
船妇不由对她多了几分关照，凑近宝如耳畔，压低声音道：
“你独自一人出门投亲要小心些，乌头县可不如淮阴县太平，是有贼匪的；
近中秋了，贼匪约莫也要掠劫财物好过节，出门在外长个心眼，特别是户籍牌，就别放在包袱里头了，以防万一丢了麻烦。”
“贼匪？”
顾宝如一惊，手掌下意识按住放在腿上的包袱。
章婆的户籍牌，确实被她放到了包袱里头。
本就浸过雨水，如今一慌张，宝如脸色看上去愈加蜡白了几分。
船妇急忙又安抚她：“也不用太害怕，我只是多嘴提醒一句，那些贼匪据说不会抢夺女人的东西，你更要紧的是堤防旁的三只手。”
三只手，指的就是小偷。
顾宝如郑重点了点头。
谈话到此，店小二端着饭菜上桌了。一桌人吸溜吸溜喝起了稀粥配小菜，没人再说话。
听了船妇的话，顾宝如提高了警惕，将包袱夹·在腿间，斗笠湿衣则是放在脚边，抬起左脚踩着。
这样她才能安心腾出双手来用饭菜。
时辰没到日中，但晨起就没东西下肚，这顿就算作早午饭，顾宝如将碗里的稀粥，喝得粒米不剩。
肚腹里暖洋洋的，身体舒服了许多。
顾宝如不安动了动腰臀，没有干净的月事带更换，坐了这么阵儿，总觉得臀下有些湿黏黏的。
外头大雨下得不知疲倦，没有雷声，雨帘漫天漫天地铺下来，也足够震撼人心。
顾宝如如坐针毡，一边盼雨停，一边又担忧癸水会从月事带旁侧漏出来。
时间变得无比煎熬，熬着时辰，等到大雨终于停歇，船客们立马起身要走。
特意等大部分人都离开，顾宝如抱起包袱，手掌撑桌缓慢起身。
她心里焦虑万分，祈祷千万别弄脏了裤子，可起身一扭头——板凳上一抹湿润的鲜红。
她心一抖，止不住在心里哀嚎一声：
该来的躲不过！
人客都走光了，只剩下顾宝如一个。
店家见宝如神色有异，起身后非但不离开，反而掏出了布帕，弯腰在板凳上用力擦拭。
她觉得奇怪，抬步走过去。
还没靠近，眼睛就扫见了宝如臀部位置的红色印渍。
“哎哟！”
店家低呼一声，吓得顾宝如手一抖，布帕落到地上。
顾宝如慌忙转身，背向桌子，垂眸瞥了眼没擦干净的板凳，神色焦急：
“掌柜的，对不起，我赶船，你……能不能借我月事带和裤子，我赔你银钱，你帮帮我。”
说着，宝如低头扯下宋毓赠送的荷包，指头伸探进去。
店家转头对店小二吩咐：“阿英，你快赶去渡头说一声，你和这位姑娘身高差不多，把你的裤子暂时借给她用一用吧？”
“随娘做主。”店小二丢下一句话，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顾宝如满脸涨红，窘迫道了谢，问：
“掌柜的，我身上银钱不多，你看我该赔多少才好？”
店家摆摆手，笑得慈和：
“不着急算这些账，我先给你拿裤子，你在这儿等一等。”
说罢，就迈腿奔向后方的厢房。
接受了店家的月事带和裤子，顾宝如回到方才的偏间换上，等出来时，店小二也兔子般跑了回来，微微喘着气息道：
“船家说……已经耽……耽误不少时辰、让、让你自己想法子搭……搭下一渡船。”
顾宝如脸色遽然一变，抱起包袱，连斗笠和湿衣也顾不上拿，就夺门而出。
一路狂追到渡头，渡头上空空如也，乌篷船已经行驶出很远一段距离。
“船家……船家！”顾宝如冲着江上焦急大喊：“我还没上船……”
连呼喊了许久，直到小腹微微抽绷，江面也没有传来答话。
大雨才停歇，江水湍急，风裹着泥土的潮湿腥气扑鼻而来。
宝如气急，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抬头打量四下，渡头再也不见任何一艘船。
冷静下来，她慌忙又疾跑回店里，询问掌柜：
“从这儿去……羊角县的船……什么时候有？”
没有了客人，店主母女俩也闲了下来。
店主答道：“我们镇一日只有两渡船，清早辰时出发去乌头县上，傍晚酉时归来，姑娘，你要去羊角县，得明儿赶早去乌头县，从哪儿搭去羊角县的渡船。”
店家说话带着下马镇的口音，顾宝如努力抻着双耳，闻言有些失落，又问：
“那……你们这儿能住宿么？”
说着，宝如打量起店里——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铺内只有掌柜母女俩，桌凳擦得锃亮，干净整洁；
她们又愿意借自己癸水带和裤子更换，想来应该是诚信本分的生意人，实在无法，自己就在这儿过一夜……
没料想，掌柜却摆了摆手掌，拒绝道：
“咱们店小，只招待粗茶淡饭，不提供住宿，姑娘要是住店，可出门顺着正道儿，到镇中心找脚店和客栈。”
无奈，顾宝如唯有谢过了店家，继续掏铜板买下了裤子和月事带。
店家果真如宝如所猜想，是实诚的，没有敲竹杠，说是粗裤已经很旧了，只收了宝如三十文钱。
顾宝如拎起自己的物件儿，顺着指引，到了下马镇的镇中心。
镇是小镇，不算太热闹，脚店和客栈各有一家。
顾宝如毫不犹豫选了客栈，但没有直接投栈，而是重新买了两身衣裳和几条干净的月事带。
重新乔装成老妇打扮，才去客栈，掏出章婆的户籍牌登记上，住进客栈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