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心里升起不祥预感，顾宝如下意识偏过脸和宋毓对望。
宋毓似乎也认出了为首的那个狗腿子，双掌薅住面前盘问的一个男人，往渡头方向推：
“下一个。”
他低声一斥，队列中观望的人纷纷收回了视线。
宋毓盘查速度变快了许多。轮到顾宝如，两人都面无表情，只默默无声对视了一眼，双方眼里都添了几分暗急。
依照流程，宋毓举起手中画像，对比了宝如的相貌。瞥了两眼，他手掌虚空拨了一下，没再给宝如多余的眼神：
“下一个，动作快些。”
明白他的暗示，顾宝如疾步走向渡船。
双脚才踏上乌篷船，身后吵嚷的声音蓦地就变大了许多。
宝如和其余船客一同扭头，投去视线，就见那狗腿子已经跑到了渡头，个个凶神恶煞的。
顾宝如心虚，双脚悄然后退了几步，钻进乌篷船仓内，借着遮掩，将目光窥觑出去。
宝如表情惊疑，本以为陈家的狗腿子是发现了她，来抓她的。可没聊想，却是奔着宋毓来的。
一伙数十人，“轰”的直接吧宋毓团团围住。
渡头上忽然多了一群人，密得针插不进，视线无法接触到宋毓，顾宝如完全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她急得伸长了脖子，想倾听陈家狗腿说了些什么。
忽然乌篷船一晃，船妇抓起竹篙，朝水浅处一戳，乌篷船就被江波载着离了岸……
渡船一旦行驶起来，就意味着陈家那些人无法追踪上来了，宝如彻底摆脱了陈家和衙门的监视控制！
可此时宋毓却……
顾宝如一边暗自庆幸自己逃离了，另一边又止不住替宋毓担忧。
陈晋元那人心眼比针眼还小，该不会是打探出宋毓是衙役，今日就派了狗腿子来找他晦气吧？
随着渡船越来越远，渡头渐渐在视线范围内缩小，顾宝如即便心再忧，也于事无补。
她明白，自己此刻也是一头泥牛，自身难保，好不容易离开了淮阴县，是万万不能再为了宋毓回去送羊入虎口的。
宋毓，他自求多福吧……
顾宝如搂紧了怀中的包袱，在心里默默祈祷安慰自己。
乌篷船驶到江心打了个转儿。
天忽然阴了下来，风刮起江涛，滚滚金陵江水，奔流而下。没了刺目的阳光，瞭望江面，江水入眼有些发暗……
“风是雨的头，这天儿怕是要下雨了。”船舱内一位大娘突然嘟囔道。
船客们无声扭头，默默注视着站在船尾的掌篙人。
风灌入船舱内，阴风阵阵，刮得船客们衣裳猎猎作响。
斗笠上的荷叶布被吹得不断撩起落下，顾宝如目光落向更远方，愁肠百转：
她一会儿替宋毓担忧，一会儿又想起芳姑几人。
也不知芳姑她们能不能跟自己一样，已经顺利逃出了淮阴县。
无论水陆，每个紧要路口都有盘查，那些衙差见过章婆的模样，章婆会被他们拦截抓回衙门吗？
雨点如她的思绪，纷纷扰扰砸了下来。
乌篷船顶上，仿佛落下了无数滚珠子，噼里啪啦，听得人愈发心神不宁。
“坐稳当了！”
船妇身处风雨中心，浑身被大雨浇透，大声呐喊。
说罢，手臂抓住竹篙，不停戳进江水之中又拉起来。
倾盆大雨张牙舞爪，钳制江面上这艘孤船。
乌篷船被雨水打得随波晃荡，仿佛置于一锅沸水之中。船客们颠得七荤八素，纷纷寻找可抓握的物件儿。
顾宝如一手牢搂着包袱，一手抠住身下沉重的坐箱，上半身左摇右摆，斗笠不时和邻近船客的脑袋相撞在一起。
众人惊呼不断，人心惶惶。
“不用怕！”船妇激流勇进，在雨声中呐喊着：
“再坚持一阵儿，马上就泊岸了！”
连喊了几嗓子，安抚了人心，船舱内声音逐渐小了稍许。
船妇立在船尾，顶雨行船，她经验丰富，控船技术精湛，好几回船只几欲被江心的漩涡吸卷住，又被她一次次强行撑篙成功躲险……
“砰——”
猛的一下撞击，船客们失声惊呼。
“到岸了，快下船去！”
风雨中传来船妇的吆喝。
听见她的嗓音，众人如在漆漆天地中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弯腰出船。
顾宝如挺直了上半身，扶着斗笠，扭头从船舱内瞭望出去——
大雨成帘，“哗啦啦”下得铺天盖地。
没有遮雨的油布伞与蓑衣，一出乌篷，浑身衣衫便黏附在皮肉上，如有千斤沉。
跳上岸，顾宝如腰弓得像只虾姑，护着怀里的包袱，跟随前方的船客，大步狼狈奔跑。
码头边有间小小的歇脚店。
不多会儿，船客们，包括船妇，全都躲了过去，乌泱泱的挤满了店内。
店家忙坏了，慌声呼唤小二接待客人。
顾宝如浑身湿淋淋，跟随船上下来的女人们，向店家借了偏间，排队穿衣裳。
入了房内，她顾不上擦头脸的水渍，就匆匆检查包袱和肚兜。
这样兜头的大雨，尽管双臂搂护再紧，包袱也依旧沾了雨水。
解开包袱，所幸内里的换洗衣裳没有太潮湿。
包袱内只有一套衣裳，想着已经离开了淮阴县范围，她不必担心遇上仇家，就没有避讳，换上了唯一的一套干爽衣裳。
身上穿着老妇最普遍的灰蓝布衫和土裤，顾宝如摸了摸冰凉的双颊，胭脂盒在手里捏了片晌，又放回了包袱内。
既然不必避着仇家，她也没有伪装的必要了，先不说外头下着大雨，脸上的伪装会不会淋雨，门外还有好几人在排队，等着她出去呢。
包袱斜挂在背上，湿衣裳团成一团，放在湿斗笠的凹窝内，抱着就打开了门。
重新回到小店正堂，每一桌都坐了客人，宝如寻了船妇坐的那一桌，坐落好后，要了些饭菜。
店内喧哗热闹，每桌人都在各自闲聊着，守着外头的大雨，等待雨过天晴。
顾宝如询问船妇：“我们眼下泊的是哪个县镇的渡头？”
店家说话的口音和淮阴县、羊角县的有少许差异，这个码头又陌生，绝对不会是羊角县。
船妇对附近一带熟悉，闻言给出了答案：
“这儿是下马镇，咱们这渡船原本要去乌头县上的，只行到了一半，等雨停了，我再继续载你们过去。”
“下马镇……”顾宝如眼神迷惘，这是一个她全然陌生的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