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客栈厢房不大，布置也简陋，临街开了两扇大窗户。
顾宝如放下包袱等物，目光逡巡了室内一遍，走到窗边伸手一推，雨后的阳光立马争先恐后挤了满室，明媚敞亮。
宝如凭窗观察了片刻。
大热的天，即便才落完一场大雨，但日头出来不久，晒上一会儿，身体立马热烘烘的。
受不住，离开了窗边。
顾宝如巡视，眼睛锁定在室内的浴桶上——
这么烈的日头，抓紧把湿掉的衣物鞋袜洗晾起来，明日好继续赶路。
想到此，她立马扭头出了屋，问客栈借了盆桶和皂荚，挑了两趟水，灌满浴桶，蹲在一旁，开始挼洗起来。
摆放浴桶的砖石微微下陷了一圈，开了小小的漏孔，不用担心水满溢得满屋子都是。
洗刷完，宝如已经满身是汗，头一甩，发丝里都能甩出汗珠来。
用竹竿串起衣物，晾晒起来。宝如擦干了身上的汗，补了一回胭脂伪装，就下楼要了午饭。
填饱肚子，顾宝如便再也没出过厢房。
在忐忑和煎熬中，等到了次日。
窗户纸糊得极薄，第一缕朝阳隔着窗纱投照进室内，眼皮感受到光亮，顾宝如立马就醒来了。
收拾了包袱，望着身上的老妇装扮，思来想去，觉得出门在外，特别是去一个陌生的县，还是穿一身男装更便利一些。
于是临出门，宝如又换下了男装，将匕首和户籍牌塞到昨日新买的短靴里头，垮起包袱，才离开客栈。
本以为这样装扮会较为安全些，谁知，正是这身男装，让她去鬼门关里游历了一遭，险些没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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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出得早，辰时已经很热了。
天上云不多，顾宝如搂着包袱坐在乌篷船内，望着远处涛涛奔流的江水，压下心里的彷徨，暗自敲算盘筹划后路——
到了乌头县，立马打探下一渡回羊角县的船是什么时辰开，能在今日内赶回羊角县是最好的，昨日听船妇的话，乌头县似乎不那么太平……
昨日才下过雨，今日江水很是浑浊，风迎面穿来，鼻尖尽是江水里的水腥味……
宝如食指横在鼻下，轻轻揉了揉，默默忍着这一股泥浆翻腾的气息，淡淡的，不如鱼虾的腥味冲鼻，初时不习惯，久了嗅觉好像变得有些麻木了。
日光灿烂，刺着波涛滚滚的金陵江面，船身摇晃不停，水声和竹篙声淅淅哗哗，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是哪个船客起的头，打了个哈欠，其余人像被传染了似的，竟一个接一个情不自禁也张开了嘴。
困意上头，但宝如独自一人坐船，不敢放心睡，实在困顿了，就将包袱垫在膝头，弯腰枕臂趴上去，悬着半颗心微微阖上眼皮……
迷迷糊糊瞌睡了不知多久，船“砰”的一声剧烈摇晃。
一众船客同时惊醒。
顾宝如揉了揉睡眼，扭头，瞧见船已经靠了渡头，表情一喜，立马弯腰出船舱。
一出船舱，宝如立马被眼前景象惊住，没想到乌头县码头这样热闹——
船只分大小，横并着泊满了码头。行人挤挤攘攘，间或有登船的、下船的、卖货的，搬货的、甚且连划船吆喝叫卖的也有……
顾宝如一时眼花缭乱，身体从后被人一撞！
她趔趄了几下，脑海里敲起了警钟，身体还没板直，便下反应死死捂住了肩头的包袱。
一道人影从她斜后方飞快跑过，紧接着包袱猛的一紧，险些脱手而飞！
果然是三只手！
顾宝如眼疾手快，身体立马摆出了拔河的姿势，薅住包袱，尖声大喊：
“抓小偷！抓小偷！”
她声音如鸦尖利，划破渡头一方天空。四周行人纷纷投来视线。
没料想宝如这样警惕，那男扒手马前失蹄，做贼心虚，果断松手撒腿就逃！
双方拉扯，有一方突然撤去力量，包袱仿佛韧劲十足的牛筋，“啪”的反弹回顾宝如怀抱里。
胸口被包袱袭打得疼痛，宝如双脚打倒撤，直直踉跄了几大步，才稳住了身形。
“你没事吧？”
“没事吧？”
好几人一同围拢住包袱，关切嘘问。
包袱没被劫去，顾宝如失而复得，紧紧将之抱住，面对一群热情慰问的陌生人，宝如非但没感动半分，反而愈发毛骨悚然！
这些好心人过分热情，顾宝如害怕是那男扒手的同伙，躬腰猛地像头蛮牛，撞开人墙，惊惶跑远。
憋着一口气，在热闹的码头人缝间左右穿梭，觉得逃得足够远，顾宝如才敢停下大口喘气。
扭头，见那些人并没有追过来，宝如双腿打颤，整个人如同煮熟的面条，扶墙瘫软坐到地上。
万万没料想，乌头县第三只手这样猖獗，才下渡船就碰上了！
心悬到半空中，喘均匀了气息，顾宝如心愈发焦急要回羊角县了。
她站起身，不敢在把包袱挂在胳膊侧，改为抱着胸腹前，双臂交互横挡着，重新迈腿去打探船期。
茫茫人海，码头划分成无数的小渡头，一时间不知该去哪儿打探消息。
利用包袱遮挡着，宝如从荷包里悄悄抠出了几文钱，寻了个卖黏豆面的大娘询问。
钱付过去，大娘笑容洋溢，一边细细的鱼线将黏豆面切成小块，一边回答宝如的话：
“很好分嘞，望东去东，望西去西……”
大娘操着乌头县的口音，手指抬抬落落，比划了几个方向。
宝如竖直了耳朵，仍听得有些懵，张嘴欲要追问，可突然……
“刀刀客来啦！刀刀客来啦！”
“快跑啊！”
“刀刀客来劫码头了！”
无数声音相继叫喊，码头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咕咕噜噜沸腾着，奔逃的行人仿佛被热粥雾气打落的一群苍蝇，嗡嗡乱蹿！
摊主大娘立马扔了粘豆包，双手抱头蹲在摊子后面，扯开嗓子对宝如喊：
“姑娘，快蹲下，找地儿抱头蹲下！”
人声嘈杂混乱，满耳都是尖叫哭喊，宝如哪里听得见她声音，只觉浑身血液“刷”的被抽干，手脚冰凉，六神无主。
别人跑她也跑，夹在混乱逃窜的人群当中，顾宝如五脏六腑都在颠簸颤抖，仿佛落入洪水之中的家畜，被人流裹挟着不知要去往何处，抓不住任何可以救命的岸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