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回家再商讨。”
顾宝如眼底漾起笑，抱着树干往后退。
且不论价格多少，能一日之内顺利挑中合眼缘的船，已经算幸运了。
她原以为要观察上好一段时日的。
两人拽着麻袋，一路往坡下走，一路捡着枯枝枯叶。
回到坡脚时，麻袋将近装满。
捡枯枝只是掩饰而已，捡得差不多，两人就不再逗留。
从树林边沿露面，回到正路上去，暗中蹲守的人也悄然化身成她们的尾巴，远远地咬着不放。
到了家，身上汗水洇湿了衣衫。
拴好院门，顾宝如一把扔掉麻袋和油布伞，火烧屁股似地跑进堂屋。
何芳姑后脚追进来，两人扯下头巾，脸上的胭脂已经兜不住汗珠，一颗颗莹圆从额角滚落到脸颊。
胭脂被汗腌得有些融了，抬手轻轻一揩，脸上就出现一片模糊不清的褐色。
听见声音，何之远从堂屋里飞扑出来，一把抱住何芳姑大腿。
“喵……”福官的身影也紧跟着从卧房里跑出来。
顾宝如视线蓦地一亮，蹲下，一把抱住福官，两只掐住福官的两腮，轻轻揉挼：
“福官回来了？”
何之远立马从何芳姑怀里退出半步，指着院子一处：
“叼着一只死老鼠回来的。”
闻言，顾宝如眼睛微眯，望着烈日下的院子，才发现院子一处躺着一坨黑乌乌的东西，约莫就是福官叼回来的老鼠。
顾宝如无奈笑了笑，点着小福官的鼻子：
“别家猫都给家里抓老鼠，你怎么反而还从外头带老鼠回来？”
不过能回来就是好事。
她擦掉脸上的胭脂，重新系紧头巾，出门拿了畚箕和扫帚，把死老鼠清理了。
回到家来，歇息了没多会儿，缓过了劲儿来，又要重新涂上胭脂，乔装成老妇，跟芳姑一同到院子凉棚下，开始煮猪红。
有了凉棚遮阴，虽然不是直勾勾顶着日头，可站在火光熊熊的灶边，汗水很快就再次把衣裳汗湿。
煮好了猪红，两人气喘吁吁，回到屋内连喝了几碗凉白开。
日头渐渐往西移，附近人家的烟囱，渐渐升起了炊烟。
到煮晚饭的时辰了。
上晌只挑了两趟水，水缸水不多，除了日常用水，淘洗完米后，水缸就只剩下半桶水了。
顾宝如搬了矮凳，坐在凉棚下，一边摘菜，一边低声对芳姑道：
“火由我看着就行，你先去冲澡吧，等日头再落下去一些，我再去乔溪边把衣裳给洗了。”
她们两人手上都有胭脂，白日有人盯梢着，若是长期浸泡碰水，肯定会把手上的伪装冲洗掉
也只能等到傍晚时分，才敢光明正大去乔溪浆洗了。
就着最后半桶水，何芳姑进了水房。
等她冲完澡出来，顾宝如已经在“匡匡锵锵”地抡着镬铲在炒菜了。
一家人吃完晚饭，天边终于只剩下晚霞。
顾宝如跟何芳姑，拎着两桶衣裳到乔溪。
这个时辰，将近日暮，天色没那么敞亮刺目，家家户户都在借最后的天光忙碌拾掇。
乔溪边只有上游，有三两来挑水的人，来去匆匆。
两人蹲在下游处，拎着衣裳浸湿，悄悄观察四周，不动声色地浆洗着衣裳。
日暮落得很快，一桶衣裳才浆洗过，天边就只残余少许光亮。
宝如跟芳姑蹲在溪边，距离不远，两人说话的声音清晰入耳，可一扭头，对方的脸部轮廓依然看不清，只隐隐约约看见对方的身影。
两人冲洗净衣物上面的无患子泡沫，又挑了满当当的两桶水，怀揣着一大盆洗净的衣物，步伐匆匆往家里赶。
洗好衣裳，回到家，宝如又耽误了一些时间，冲澡，再乔装打扮……
一轮动作下来，今夜出摊比平时都要晚上许多。
两人挑着摊子，赶到擂台街，街上摊贩已经摆满了街道两旁。
和左邻的摊主相熟后，即便宝如两人出摊晚了，左邻摊主也会主动替两人占着空位。
今夜只剩两人，生意忙碌起来，难免有些晕头转向，好不容易送走客人，才能稍稍腾出歇息的空儿。
一晚上暂时相安无事过去，但县里发生了命案，街上几乎都是谈论这件事的声音，不需要宝如特意打听，那些交谈声也会像烧火棍似的杵进她双耳里。
收了摊，两人无意间打探到的消息，竟比白日还多上许多，也由此才得知，这件事不仅在县里，甚且在周边的村镇，已然广泛传播开……
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要严峻很多，回去的路上，顾宝如心事重重。
喉咙里含着话，仿佛一把甘蔗渣子，磨砺着她喉道。
直到回到家，关上了门，进入卧房，顾宝如才终于能把哽在喉间的话吐出来：
“我想明日就去东湖村！”
事情提得匆急，话才出口，芳姑跟章桂两人都满脸错愕。
何芳姑捏着手中汗湿的布帕，小声问：
“你在夜市里也听见了，现在风头正紧，又有人时刻盯着咱们，你挑这时辰去东湖村，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我管不上那么多了！”顾宝如眉心拧成一股绳索，将心里的盘算吐露出来：
“现在衙门和陈家都在追查我，查得那样紧，要是将来我躲不过去，肯定会拖累你们。与其等着被人抓，不如早日把船弄到手，我这就躲到别的地方去，你们也能继续过安生的日子。”
“所以，我明天，必须去东湖村，而且是我自己去。”
“那怎么行？”章桂一下子低呼出声，神色愈发焦急：
“阿如，现在衙门和陈家，根本就不清楚你在他们眼皮底下，你要是冲动，说不准马上就被人瞧出破绽了！”
何芳姑也站起身，一把捏住宝如手腕，用了几分力气，攥紧：
“是啊，买船的事不能过急！”
这时，芳姑也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宝如白日坚持要冒险去码头看船，原来是想早日离开。
顾宝如轻轻挣脱芳姑的手，退后一步，对两人道：
“我们的乔装，不是万无一失的，只要有任何蛛丝马迹，就容易被人瞧出破绽，等那时候再要补救，一切就太晚了。”
“我已经打定主意，不管你们同不同意，我明日一定要去羊角县，而且是我一个人去，白日他们会盯梢，所以，我打算后半夜就动身去码头躲着……”
视线最后汇聚到章桂身上，宝如恳求道：
“希望章婆能借我户籍，这是最后一次，只要顺利买上船，我就会还给你，从此以后，有缘……咱们再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