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来搭凉棚的。”
门外男人回答完，一道女声立马也附和道：
“是啊，老人家，开开门。”
顾宝如下意识扭头望了望院内的凉棚，猜测应该是木匠两口子。
她把门闩抽开，将门开了道细细的缝隙，露出一只眼睛，打量门外的两人。
和木匠两口子打过照面，见门外只有两人，这才放心把院门彻底打开，退后两步，让两人进来。
进了门，见凉棚已经搭好，木匠两人皆是一怔。
顾宝如微撅屁股，佝偻双肩，匆匆疾走回屋檐阴影下，解释说已经把凉棚搭好了。
木匠两人回过神，走到凉棚下方，仔细检查了一翻，见到顶部的几截短竹。
女人开口道：
“老人家，这凉棚你们搭得挺妥的，只是有些地方需要加固，和顶棚的短竹不牢靠，我们给你们重新加绑一遍绳索，把顶部重新修一修就成了，你看能接受吗？”
顾宝如站在阴影里，看两人在烈日下晒得满头大汗，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得了允许，木匠两人立马在日光下干起活儿来。
没有梯子，顾宝如就让两人重新将八仙桌抬出去，代替梯子踩踏。
木匠经验老到，两人一个爬上桌子，一个站在地上递工具，配合着，花了半刻钟，就把该修的地方都修葺好了。
满地阳光如同白晃晃的金闪子，闪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走出院子，顾宝如抬手拢在眉额上，遮挡着绕了凉棚走一圈，觉着没什么问题，立马回到屋檐下，让两人走了。
盯着木匠捡回了工具，直至走出院子，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顾宝如才匆匆跑去把门关上。
才要掩上门，倏地，一只手“砰”的挡在门板上。
何芳姑脑袋从外面探进来。
顾宝如吓一跳，退后半步，低声问：
“怎么去了这么久？”
边说着边将门闩上。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堂屋，何芳姑扔开手里的油布伞和药包，用布帕小心揩搌过汗水，才得了工夫答话：
“今日是圩，街上人挤人，在药铺里耽误了好一阵儿才买到药。”
闻言顾宝如微微颔首，当日自己也在棠海药铺打过下手，见识过药铺的忙碌，因此也放下心来：
“平安回来就好，去了那么些时间，我还担心你遇上事儿了。”
何芳姑坐到竹椅上，一手抓着葵扇扇风，一手搂着何之远：
“事没遇上，在药铺里倒是碰上发现尸体的那人了。你猜尸体是怎么发现的？”
顾宝如怔忡了下，立马也拖了另一张竹椅，坐在芳姑对面，全神贯注盯着她。
何芳姑低声对何之远嘱咐了两句，之远就乖乖转身去卧房里了。
堂屋里剩下两人，何芳姑才把在药铺里的见闻说了出来：
“说来也是天意，前儿夜里不是下了场大雨么？飞雀巷有户人的狗挣脱绳索，跑丢了，过了一夜才跑回去；
那户主发现狗叼着块骨头在啃得有滋有味的，原以为是不知在哪儿叼来的猪骨头，咬得血肉模糊的，但又沾满了黑丝丝的毛发，不像猪骨；
户主觉着奇怪，靠近一瞧，发现竟然是一颗圆碌碌的人头颅，当场把魂都吓飞了，扯开嗓门一嚷嚷，招来附近的邻里，才有人报去衙门，衙门让户主使唤狗带路，到了破庙，发现尸体被咬得四分五裂，没一块是整……”
说到一半，何芳姑突然捂着嘴，急急起身冲到门口，弯腰干呕了几下。
没呕吐出东西，但回过神来，一扭头，脸色有些尴尬，对宝如道：
“那人也是，描述得太恶心了，我想起来就有些反胃。”
顾宝如没半点责怪，眼眸低垂下去，盯着自己鞋尖。
静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突然开口，催促何芳姑：
“快睡午觉吧，等日头过了正午，咱们就去码头看船。”
说罢，自个儿先迈了双腿，跟芳姑错身而过，躺到床铺上，薄被一盖，面朝墙壁闭上了眼。
何芳姑尴尬立在原地，有心想询问上几句，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等了等，终究是舌尖一卷，把话咽回肚子里，也进卧房歇午觉去了。
一屋子静寂下来，屋外的蝉鸣声就格外刺耳吵闹。
屋内有瓦顶覆盖，屋顶也足够高，不算太热。堂屋门敞开着，隔着短窄的一线屋檐阴影，就是满地暴晒的阳光。
院子一角搭起了个凉棚，其余地方，还是暴露在烈日下，被日过灼得渡满炙热的金光——
八仙桌随意摆在院子中央，水缸旁放着个水桶，桶内是没法挑出门浆洗的脏衣裳，晾衣绳上空无一物，半点风没有，一动不动被日光钉在半空中……
日影越来越短，随后由短慢慢长出了手脚，一寸寸往外拉伸、变长。
睡过午觉，身体非但没有精神，反而残留着一股浓浓的怠倦感。
顾宝如趿鞋下床，动了动四肢，浑身关节仿佛还沉睡在梦里似的，懒洋洋的。
她走出屋，到暴晒的院子里，才拿起水瓢，想洗脸清醒清醒，蓦地立马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胭脂。
动作一滞，宝如舀了半瓢水，只能将布帕浇湿，随后小心翼翼擦了擦脖颈和鬓角等地方，就匆匆回屋，翻找出胭脂把伪装补一遍。
补好妆，何芳姑也精神蔫蔫地从卧房里出来，手里端着痰盂，抬眼看见宝如，两人只疲懒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
略微处理好家里的活儿，两人就各执一把油布伞，先后出了门，直奔码头。
发现两人行踪，在暗处盯梢的人立马打起精神，暗中尾随。
到了鱼灯笼附近，宝如跟芳姑借着拐弯便利，余光瞥见了身后监视的人，不动声色，依旧往目的地赶。
两人手里都各抓了个麻袋，到了码头范围，却没靠近渡头，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偶尔闲聊三两句，弯腰随意捡地上的树枝、枯叶、刨沙子……
监视的两方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些枯枝枯叶有这么重要么？两个老婆子非得挑这时候，在日头下捡这些不重要的灶房渣滓。
顾宝如两人有油布伞遮挡，倒还能忍受，两人不时抬头，互相观察彼此脸上的伪装有没被日头晒化。
只是。
苦了盯梢的人，顶着炎炎烈日，半点有用信息也没收获上，反而被晒得浑身淌满了瀑雨汗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