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借着雨水的便利，一整袋白米辣，通通都洗净了。
从椅凳上起身，三人腰都有些酸，身体躬得像只虾，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竹匾怕是不够用。”何芳姑从屋里翻出两只竹匾，询问：
“还有别的物件能晾辣椒吗？”
顾宝如擦净双手，也抬腿迈进堂屋，里里外外找寻一遍，也没找到几样能用来晾辣椒的工具。
章桂提议道：
“今日不是圩日，又下大雨，街上应该没几个卖竹编玩意儿的，要是去铺子里买，肯定贵上不少。”
并且她们洗了这么多辣椒，若要买竹匾，就得买上十个八个，也太费钱了，眼下只是租赁的房子，万一以后要搬家，光是搬竹匾就占满双手了。
顾宝如拧眉，思忖了下，目光落在院子晾衣物的绳索上：
“买一匹粗纱布吧？扯开四个角绑在晾衣架上，辣椒倒上去，应该也能顶上用场的……”
“纱布好啊。”章桂立马答应了，说着就脱了腰间干活儿的围布：
“我这就去街上买回来。”
“快去快回。”何芳姑送她到院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嘱咐。
等章桂扯回粗纱布，晾起了辣椒，日头也终于出来了。
正午的时分，做完活儿，几人紧着把上晌煮好的粥温一温，吃完，就马不停蹄开始煮起了猪红。
顾宝如没有半点藏私，喊了何芳姑到大锅旁边来，一边将盆里的猪红切割开，一边对芳姑细细叮咛做猪红的秘诀和火候掌控。
柴薪放在灶房里，但地面还湿着，不好多拿，章桂便摆了张矮凳在边上，自己蹲着，把凳子让给了备烧的柴薪。
这次接的猪红多了些，凝固后足足有两盆半。
顾宝如分成两锅煮，才终于赶在下晌把猪红煮出来了。
早早吃过晚饭，沐浴乔装，嘱咐何之远留在家里，三人便挑着担子去井字街出夜摊。
有了芳姑加入，路上两人轮流挑摊子，宝如轻松了些。
今日的夕阳格外艳红，晚霞铺满了半边天。
也许是连日来高温，好不容易落一场大雨浇一浇，气温凉爽舒服，因此今晚逛夜市的人也格外多……
灯火幢幢，热闹无比。
人越多，章桂嗓音越嘹亮，吆喝着过往的路人。
何芳姑头一回跟着出摊，还有些拘谨，同时心虚被人认出来，脑袋有多半时间，都是垂着的，两只眼睛紧盯着自己的一双鞋，有客人靠近，习惯性先微微抬起视线，用余光扫对方一眼，才敢彻底抬起头颅。
见她这副模样，顾宝如把人拉到旁侧，小声道：
“芳姑，你这做贼心虚的样子，反而更引人注目。你不用怕的，那些人绝不可能想到我们已经变成老人，我们不要自乱阵脚。”
何芳姑也意识到自己这样鬼鬼祟祟的，深吸了几口气，挺直了胸膛，眼神慢慢的也不再躲闪。
两人回到摊子前，和章婆配合着卖猪红。
夜市热闹，擂台又没到开场的时候，因此客人注意力都放在街道两边的摊子上。
章桂吆喝，宝如也拿着小勺子“叮叮叮”的敲着海碗，声音响脆悦耳，远远就能听见。
出了几回夜摊，她们已经积攒了少许熟客。
昨夜没出摊，有相熟客人付钱买猪红时，都会问上一句：“昨夜怎么没来？”
章桂这时就笑呵呵圆滑应付过去，摸摸自己的脑袋：
“这不是人老了么，昨儿头风闹起来就没完没了，我妹妹留在家里照料我，就没工夫出摊了，不过今日我远方表妹也过来帮我了，以后就轻松了。”
她话说得妙，既回答了客人只是随口一问的话，又见缝插针似的趁机介绍芳姑，往后她帮着出摊子，就不会惹人奇怪了。
一锅猪红，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完了。
三人又累又高兴，而这会儿擂台上的赛事还热闹紧张着，街道前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喝彩声。
顾宝如伸长了脖子，看了几眼擂台上交织扭打的人影，对章婆道：
“家里还有一锅猪红，我和芳姑去抬来，章婆，你一个人守着摊子不要紧吧？”
“有什么打紧的？”章桂抬臂挥了挥，催促道：“你们俩快去快回，待会儿擂台歇场还得来不少客人。”
宝如与芳姑同时点头，一人拿起空锅，一人抓起扁担，匆匆忙忙绕过摊子，直朝谢榕巷方向奔去。
两人本是高高兴兴，低声说笑往家赶的。
谁料，才拐过横街街角，迎面就涌来好几人。
“哐当——”
铁锅摔在地上，扁担也沾满了半湿的泥。
宝如眼疾手快，自己还在趔趄着，就伸手拽住何芳姑，两人互相有了可搀扶的力道，这才没一屁股跌到地上。
“原来是两个不长眼的老货……”
昏弱灯火中，一道男声粗声粗气呵斥：
“赶紧滚开，好狗不挡路。”
话音未落，铁锅再次“哐”一声被人踹翻，被踢到角落去。
顾宝如眸底蕴藏着怒火，猛一抬头，脸色迅速一僵，急忙扯住芳姑躲到墙边，眼睛盯着地面。
何芳姑心疼铁锅，想粗着嗓子骂几句，还没来得及，脚步就被宝如拽着往后，“咚”一下背脊撞在一堵墙上。
宝如急急伸手捂住芳姑口鼻，右手按在她后颈上，用力往下一摁，迫使她低头。
何芳姑知晓事有蹊跷，没有挣扎，佝偻着腰，静静站着。
借着街上灯火的光照，地上一行人的影子，乌泱泱从横巷掠过去……
直至那些人彻底走远，顾宝如才松开何芳姑，一手提锅，一手抓扁担，拔腿往另一条街方向赶。
追到人少的地方，何芳姑气喘吁吁把人拽停，问：
“你方才……为什么……”
顾宝如凑近她耳畔，“方才的人里，我瞧见陈晋元了。”
何芳姑顿时噤了声，惊得连呼吸都忘了，憋着一口气，睁圆双目望宝如。
宝如继续抬腿：“幸好你没开口说话，否则，以陈晋元对你的熟悉，指不准认出你。”
何芳姑手掌抚着胸口，心有余悸。
两人路上无话，离开夜市范围，顾宝如将扁担塞给何芳姑，随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打开牢牢攥在手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