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从谢榕巷到井字街，如果空手腿着走过去，路并不算很远；
可顾宝如现在肩膀挑着两个沉重的木筐，且一头极其笨重，一头相对轻。
两端重量不平衡，这段路也走得极其煎熬折磨。
章桂怀里抱着块木板，手里拎着个空木桶，努力想腾出手臂来护着宝如，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连人带挑子摔在路上。
“慢些，天色还早，不用那么赶，仔细着脚下……歇一歇吧？”
顾宝如咬着牙，虽然有心一口气把摊子挑到井字街，但无奈身体实在扛不住。
两人中间歇息了两三回，好不容易，才总算赶到了擂台附近。
夕阳如同一个鸭蛋黄，收敛了锋芒，变得诱人可口，正慢慢向远处山谷坠降。
章桂抬眼扫视四下，抬臂指向一处：
“阿如，我看就摆在那儿吧，离擂台不远不近。”
虽然夜幕还没降临，街边已经陆续来了不少摊贩，正各自忙碌着。
两人走向章桂所指的空地，才要把挑子放下，倏地余光阴影一暗……
“让开些，这儿一向是我们摆开的。”
话音未落，有个男人从身后抢步过来，站到了宝如面前。
顾宝如和章婆一愣，顺着男人手势往后扭头，就见有两人推着独轮车，往她们这儿来。
估摸和男人是一伙儿出摊的。
顾宝如和章桂对视一眼，微微摇头：
“我们换个地方。”
她们初来乍到，不懂行情，既然这儿已经有人摆开了，理应主动换个地方的。
“原来出摊也不是随便一个位置就能摆的……”
章桂在宝如耳边小声念叨，眼睛盯着四周，观察了会儿，又挑了一处。
谁料，两人过去，就又被人赶走了——
“你们新来的？没规没矩，这儿已经有人了，要摆摊走远些，不能摆在这儿。”
两人再次碰了硬钉子，有些错愕。
顾宝如肩膀这时已经痛得似要裂开，矮身把挑子先放到地上，询问那人：
“我们是新来的，确实不懂规矩。敢问你们出摊的时候，是怎么知道位置有没有被人占的呢？”
她语气诚恳，头上蒙了头巾，脸颊出了汗也不敢轻易拭擦，一边肩膀剧痛，说话时微微躬着腰，更添了几分老态。
那人斜眼扫了面前两个老婆子几眼，却是不愿意和她们多说，不耐烦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
宝如和章婆目光对接到一起，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挑着担子，接二连三挪换了位置，没料想，依旧频繁被驱赶……
折腾了好半晌，繁星也洒满了夜空，附近的元宵灯笼早也亮了起来。
街市还像才苏醒的样子，还没真正热闹起来。
宝如和章婆被摊贩们赶到了一个昏暗无光的角落里，这才有机会把木筐里的东西摆出来……
顾宝如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扭头张望，才察觉这儿离擂台已经很远了。
“什么狗屁规矩，什么占位置，呸！”
章桂忿忿不平小声骂：
“分明是欺负咱们是生面孔，怕咱们抢了生意才是！”
嘴里骂着，手里不停歇地从木筐里掏出几副碗筷，将木板搭在两个木筐上面。
顾宝如拍了拍她背脊，小声安抚：
“算了，今儿咱们头一回出摊，不好和人起冲突，先观察几日，保不准以后就摸出门路了。”
章桂点点头，额头的皱褶能夹住两根筷子：
“但这儿连光亮都没有，人来了肯定也是往擂台那边去，咱们哪还有生意？”
她们半夜就起来，特意赶早去杀猪场接了猪血，又买了这么多家伙什，要是猪红卖不出去，那钱银都打要水漂了……
想到此，章桂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
“我看那些摊子都有一盏灯笼，章婆，要不咱们也买一盏来吧？”
顾宝如拍拍她肩头，示意她观察附近的摊子：
“否则黑灯瞎火的，连卖什么都瞧不清，哪会有客人靠近？”
章桂咬了咬牙，“我去买来。”
为了出摊，钱银流水似的砸了这么多，也不在乎再砸一盏灯笼的钱了。
章桂双手在衣衫上蹭了蹭，抬脚就去离开。
宝如目送她走远，弯腰蹲下，一边脚踩食了地面，一边脚踮起来虚虚承托着臀部。
这样蹲着，高度正好方便摆弄木筐里的东西。
她揭开锅盖，用木汤勺舀了几块猪红出来，盛到一个海碗里；
调羹把每块猪红弄成了两半，用早准备好的细竹签，插在上头，起身望着街道前方，等着路人过来。
到这儿的行人，大多是奔着看擂台去的，这会儿擂台还没开始，人不算太多。
尽管人少，但街边摊贩们瞧见个路人，就嗓音清亮地吆喝了起来。
顾宝如也想吆喝，但头一回出摊，吆喝声被舌尖推到了唇边，眼看就要从唇缝间漏出声了，她又硬生生给抿了回去6
终究有些放不开……
她深吸一口气，试着吆喝了一声，气息却仿佛被抽掉了一半似的，有些中气不足。
章婆不在，宝如实在放不开，也不勉强自己，垂下眼眸，落在海碗和调羹上面。
她弯腰抓起一副碗勺，调羹敲锣似的，在海碗里面“叮叮叮”地敲了起来。
在一众吆喝声里，“叮叮”的碰撞声也引起了行人的注意。
有几人纷纷扭来了目光，才察觉暗处也摆了个小摊子，有个老婆子正站在摊子后敲碗勺。
虽然如此，却没有人上前来询问。
顾宝如不免有些泄气，摆摊一点也不容易，不光是有钱置备挑子等物件就行，还需要一个筐子大的胆子，和一副嘹亮的嗓音，这样才能把客人招揽过来……
章桂回来了。
手里举着一支细长的竹竿，上头挂了盏亮着的灯笼。
将竹竿一头插地地里，她们的小摊子便也添了光亮。
“怎么样？有人过来买猪红了吗？”
顾宝如摇了摇头，直言道：
“别人都吆喝招揽，我有些放不开，而且，我要是大声吆喝，声音可能会露馅……”
用寻常音量说话时，她的嗓音还能压低了来，要是高声吆喝，一两句尚还勉强；
但若是连声吆喝，说不准会被人听出声音和年纪不相符，招人怀疑。
章桂咧嘴一笑，拍了拍胸口：
“没事，这不是有我在吗？我来吆喝揽客，你准备给客人舀猪红就成。”
说罢，两指捏了捏喉咙，章桂就放声喊了起来：
“猪红，比豆腐还嫩滑好吃的猪红，走过路过，都来瞧一瞧……”
顾宝如扯了扯章婆衣袖，凑近她嘱咐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