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桂一怔，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随后，她轻了轻嗓音，突然大声嚷了起来：
“我说叫猪红就叫猪红，什么血豆腐，听名字就不吉利，谁敢吃啊？”
顾宝如配合她的话，出声和她辩驳：
“它就是血做的，叫血豆腐有什么不对？”
章桂冲着街上的行人喊：
“哎哟，天娘哩，谁来给我评评理，每人免费送一块猪红尝！”
章桂嘴里吆喝着，一点也不怯场，边吆喝边拍击双掌：
“都过来评评理，免费吃猪红，免费吃免费尝……”
一听见免费，立马有几个路过的行人围拢过来。
顾宝如适时端起早已备好的那碗猪红，绕过摊子，走到众人面前：
“各位客官，你们也给我评评理了，你们瞧瞧，这是不是长得像豆腐块？”
她从右向左，在众人眼皮底下走了一圈。
围观众人纷纷低头，看着碗里的暗色的块状猪红，觉得十分新奇。
有人顺嘴问道：“这猪红和血豆腐是什么东西，猪血做的？”
话才落，章桂立马上前，挤开宝如，对问话的那人竖起大拇指：
“这位客官，你真真是聪明，光听名字就猜中了，我请你尝一块儿。”
说着，就扭头夺过宝如手里的海碗，竹签一戳，戳了半块猪红递给那客人：
“来，尝尝看，我请你吃的，不收钱。”
那女人十分胆大，尽管没尝过，但有吃的送到嘴边，没理由拒绝；
她接过竹签，一口把猪红叼进嘴里，才要咀嚼，没有防备，猪红就顺着她喉管滑入腹中！
她愣在那儿。
旁人见她神态有异，忍不住问：
“愣着干啥？什么味道，你到时快给大伙儿说说啊。”
女人舔了舔嘴唇，“太嫩太滑了，我还没来得及嚼，就吞进肚子了。”
闻言，其余人有些失望，挪开了目光。
顾宝如从章桂身后站出来，抓住机会问那人：
“滑吧？我说这就该叫血豆腐，客官你也尝过了，是不是觉得这血豆腐比真豆腐还嫩滑？”
女人顺势点了点头，还想讨一块尝，章桂却往旁侧挪了一步，高声道：
“每位客官可以免费品尝一次，还有没有人要尝的，不要钱，但尝过的可得给我们评理，是该叫血豆腐，还是猪红，名字由大伙儿帮忙敲定…”
有了第一人品尝，其余人立即也跃跃欲试。
“我来尝尝看！”有个人从人群里走出来。
章桂二话不说，把手里竹签递给她。
“给我也来一块！”
“我也要！”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冷清的暗角里，人气顿时就旺了起来。
顾宝如和章桂回到摊子后，忙碌起来。
淮阴县一带的人，做什么都看重吉利；
宝如和章婆两人在家里早就商量过，头一天开张，赚少些没关系，最重要是把摊子人气旺起来；
开张时有人气，有了好兆头，以后生意肯定也顺顺利利、红红火火……
众人边品尝猪红，边议论猪红和血豆腐去哪个名字更好——
有人认为叫猪红吉利讨喜，有人认为血豆腐从形状口感上都更为贴切。
这两个名字各有各的好，一时间众人也无法下定论，喧闹争论了起来。
顾宝如和章婆开了个“吵架”的由头，接下来，不用她们操控，人群就自发争论开去，各执一词。
人都是爱凑热闹的，见这儿围满了人，其余过路的行人，便也被吸引了过来……
人一多，人群当中有好些尝过觉得味道不错的，当场就询价买了一碗猪红捧在手里头吃。
第一晚出摊，生意就这么开了张。
章桂乐得合不拢嘴，不时吆喝几句，双手不停歇地配合着宝如，给客人递猪红、收铜版。
四文钱一碗猪红，不多会儿就卖出了二十多碗。
这会儿，赞同叫猪红的声音，压过了血豆腐的声音。
结果已经出来，章桂就顺理成章叉腰得意，故意大声对宝如道：
“听见没，这么多客人都觉得叫猪红好，你以后老实点儿，可不许再跟我犟嘴了啊！”
顾宝如嘴里重重哼了一声，弯腰低头忙活，掩饰眼底泄溢出来的笑意……
这时擂台那边的铜锣敲响了。
“铛铛铛”的响声一起，众人就不约而同扭身往擂台前奔走。
就连手里端着碗的，也仰头，匆忙狠刨几下，把碗里的猪红刨进嘴里，囫囵喝了两口汤汁，掌心一抹嘴巴，就放下碗跑了……
一拨客人散去，摊子前便退潮似的迅速冷淡了下来。
顾宝如蹲着收拾客人留下的碗勺，不由自主也伸长了脖子，一双眼睛飞越了无数黑黢黢的头顶，落在灯火通明的擂台上面……
三次响锣过后，擂台上出现了两个人。
尽管距离远，但顾宝如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那肥胖如猪的满身赘肉，滑稽笨拙的摔打方式……
她瞬间失了兴趣，低下头，把海碗摞进木桶里。
章桂虽然年老，但视力仍然不错，扁嘴念叨道：
“每回开场都是这样，一点新意也没有。”
顾宝如手里动作滞了滞，询问：
“章婆，你经常看人打擂台？”
“你忘了，我先前住在孙仙脚店的，以前刚来县里觉得新鲜，有空就跟着人到这儿看看……”
“只不过每回开场的稽戏都找两个肥猪男人，在台上故意耍笨旺场子，引看客发笑……”
章桂嘴里滔滔不绝，顾宝如恍然大悟，这才知晓，擂台开场前，不是直接就手搏开打；
而是会先让两个男人表演稽戏，一来把擂台气氛烘起来，二来是给看客下注和赶来看擂台的时间。
两人边整理挑子，边低声交谈着。
本来相安无事，但谁料突然有人推着独轮车过来，直接把车停在了她们的摊子面前……
一刹那，擂台和四周商铺照来的朦胧光芒，都被挡住了。
顾宝如和章婆两人站起身，望着突如其来的三人。
“你们挡着我们的光了！”顾宝如压着嗓音开口：
“你们这样，我们咋做生意啊？”
前头的人聋了似的，头也不回，只顾张罗着招揽每个过路的行人：
“卖馄饨，鲜香馅儿足的馄饨，客官来一碗尝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