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章桂忍不住咽了好几回喉咙,蹲在灶膛前添柴。等水烧开,宝如把焯过水的猪红往乳白油汤里一倒,她肚子里的馋虫立马爬了出来。
猪红在汤里翻滚浮沉,要不是颜色是暗红的,她还以为汤里烹的是嫩生生的水豆腐!
“要煮多久才能吃?”她一双眼珠子恨不得掉进锅里,忍不住开口问。
“一炷香。”
顾宝如搬了张矮凳,坐在灶膛附近,手里的汤勺轻轻滴下一颗水珠,落到脚边的土地里。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
宝如站起来,抓了一把韭菜尾扔进猪红汤内,搅和两下:
“章婆,可以停火了。”
话音刚落,她又捏了一小撮盐粒和胡椒粒,撒进锅,等灶里的木柴拿出来,最后才放葱段。
夏日里煮饭从来都不是轻省的活儿,两人满脸都是汗水,汗巾一擦,就急忙拿碗来舀猪红。
滚烫的两碗猪红端进堂屋,顾宝如坐在床沿呼哧呼哧直喘气:
“章婆,你快帮我尝尝,这猪红口味合你心意么?要是你兜里有闲钱,会不会花四文钱买一碗?”
章桂早就馋得直流口水,闻言立马用调羹舀了一块猪红,吹了吹,就迫不及待塞进嘴。
“唔……”
章桂舌头仿佛被蜜蜂蛰了一下,烫得呼圆了嘴唇直呵气:
“好……唔……吃!”
她用牙齿来回翻打猪红,再烫也舍不得吐出来,“咕噜”一下囫囵咽了下去。
“好吃!真好吃!”
章桂略微浑浊的眼珠猛地放出光亮,找回了声音,迭声赞个不停:
“这猪红嫩得能挤出水了,跟豆腐一样滑,我看叫它血豆腐也不为过!”
说完话,又急匆匆舀起第二块,含进嘴里,又被烫得脸上皱纹都层层挤成一片,用手拼命在嘴唇边扇风。
“血豆腐?”顾宝如低声呢喃了一遍,眸底也泛上了光芒:
“章婆,你取的这名字很不错,比猪红还贴切顺口,不如以后就叫它血豆腐?”
章桂怔愣,吞下嘴里的猪红:
“我就随口一说而已,还是叫猪红吧,听着吉利,说不准就因为吉利喜庆,以后逢年过节县上的人也愿意来买呢。”
“也有道理。”宝如略一思忖,突然脑海灵光掠过,想到了一计:
“不如今晚出坦白时让客人来选?”
章婆点头,眼睛盯着海碗,舀起一口热汤喝下,砸吧砸吧嘴:
“好!你别光坐着,也快来尝尝。”
顾宝如起身过去,端起自己的那碗。
猪血煮熟后呈暗红色,嫩得似能挤出水,切的时候是方方正正的,下锅后边角在锅内咕嘟磕碰,难免会碎掉一些。
宝如舀了一小勺,吹凉后放进嘴里。
猪血进了口腔,碰到舌尖,滑得在齿关里来回跑。
她轻轻咀嚼了几下,咽下去,眉头却皱了起来……
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前世她亲手做出了无数锅猪红,在厨房便利,她偷吃过不少次,那种汤鲜血嫩的口感记忆犹新,只是……
毕竟太久没做了,虽然现在这锅口味也不算差,但和前世对比,扔有些差距。
章桂津津有味吃完一碗猪红,扭头一瞧,宝如碗里还有大半。
“怎么不吃?”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宝如,疑惑问。
顾宝如顺势放下碗,“章婆,我们再做一锅试试吧。”
宝如匆匆回到院子里,日头晒得头顶发烫,汗浆立即从鬓角渗出来,脚下的影子斜斜躺在她鞋边,一动不动……
思来想去,顾宝如确认自己的步骤没出错,那导致猪红口感出差误的,很有可能是面前这口新灶了。
惦记着是新灶,为防止开裂,方才添柴火时没敢添太旺,可能正是这样,火候上把控得不够好,才导致口感不同。
找出了原因,地上的影子终于挪动了起来。
重新铲了半汤盆猪血,用浇上米酒,顾宝如把灶里的草木灰扒拉出来,倒在院子角落里。
正准备生火,章婆追了出来,自觉蹲在灶膛前,接替了她的火折子:
“我来吧。”
顾宝如没推搪,起身抬臂擦了擦腮侧和下颌的汗水,重新煮起了猪红。
新灶烧过一次火,脾气已经好了许多。顾宝如不用再顾忌烧裂泥灶,让章婆添旺柴火。
章婆依言照做,在灶膛前一边添柴,一边汗如雨下,擦也擦不及。
两人忙得热火朝天。
依葫芦画瓢又煮了一盆猪红出来,这回,味道和口感终于最接近宝如想要的效果。
试验了两汤盆,木盆里还有大半新鲜猪血。这会儿鞋边的影子不知不觉也变长了许多。
已经是申时末了。
为了能早些出摊,两人提前做了晚饭。
谢榕巷这一爿天,就数她们家的烟囱冒烟最早,吃过了晚饭,给猫换了药喂了食,宝如立即马不停蹄又抄起大勺,开始煮木盆里剩下的猪血。
猪血太多,煮起来可不像煮一汤盆那么轻松。
无论是火候、调味、翻搅,都得随机应变。
顾宝如身上的衣裳才晾干,一站在锅边,立马又被汗水印湿……
章婆受不住火势猛攻,急匆匆跑回堂屋拎了水壶出来,倒了一碗凉白开猛地喝光,才能在熊熊灶火面前坐稳了。
猪血是用昨日买来的大铁锅熬煮的,铁锅离灶,顾宝如和章婆已经累得仿佛从河里游了一趟。
灭了灶火,两人逃似的飞快逃回堂屋。
拿了干净的衣裳,打了水,轮流洗过了澡,天边已经开始出现晚霞。
顾宝如涂抹上伪装,蒙上头巾,抓起挑子和扁担到院子里。
章桂配合默契,铲起还没烧完的柴炭,倒进挑子的铁皮凹坑里,再把满满一锅带汤水的猪红放进去,拿了碗筷等物摞进另一个筐里。
章桂虚虚扶着木框边沿:
“仔细着些,如果担不住别硬抗。”
顾宝如没说话,穿好扁担,矮身作了个深呼吸,起身……
瞬间,肩头仿佛挑了两座大山,她整张蜡黄的脸都涨成了猪肝红……
“能行吗?”章桂看她表情痛苦纠到一起,担忧万分:
“要不咱们还是一起扛吧?千万别把身体憋伤了……”
“没……事!”顾宝如用手扶着扁担,尝试慢慢挪动步伐。
竹扁担韧性足,每走一步,两头就颤颤悠悠地轻轻颠动。
很快,顾宝如适应了扁担的节奏,跟着扁担走,脸上憋涨的血色也慢慢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