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妈祖庙有些年头了，但香火很旺。靠水而居的，无论是百姓还是达官富户，都惯拜妈祖，祈求默娘庇佑。
“庙祝婆呢？跑哪躲懒去了？”章桂在妈祖庙内外转了一圈，没见到人，嘴里忍不住嘀咕。
妈祖庙有个守庙的庙祝婆，但凡来下保福的人，都得和庙祝婆一起跪拜妈祖，掷过圣杯，才能知吉辟凶，好转达妈祖默娘的圣意。
木盆放在供桌旁边的地上，顾宝如提了提裤腿蹲下，揭开木盖，端出祭拜神明的猪肉和供果。
供桌很高，到宝如胸部位置，桌上摆着香炉，点了一盏长明灯，三杯茶水、五杯清酒，还有几碟子糕点。
顾宝如把盛猪肉和供果的碟子摆到糕点旁边，又弯腰去拿出一把线香，蘸了蘸香炉上的香灰，举到长明灯灯芯上引燃。
“我去附近找找，你在庙里等我。”章婆声音从耳后传来。
没有回头，顾宝如“嗯”了一声，眼睛盯着长明灯灯芯。
灯盏上黑烟粗了许多，徐徐往上升，手中的线香点着，变成一簇小小的火把。
祭神的香火可不能用嘴吹，是对神明大不敬，顾宝如将香挪开，在空中来回挥了挥，让扇出来的风扑灭火苗。
庙里不只有妈祖一个神明，边上还有左右护法，因此香炉共有三个，顾宝如给每个香炉各插上三支香，手里还剩下五支。
她抬脚从妈祖庙小门出去，绕到庙后，匀出三支给土地婆，剩下最后两支，则是插在正门两侧。
如此把妈祖庙绕了半圈，才算把香上完了。
回到庙里，宝如这时才有功夫仰起脸，细细打量正中央的妈祖神像——
神像很高，浑身髹了油亮的漆，身披黑色风袍，脸却是朱红色的，庄严雌壮；
妈祖目视门外的金陵江方向，一掌朝上摊开，掌上托着一艘雕工精巧的高大船只……
顾宝如目光不自觉落在那船只上，是她在江边从没见过的样式，不由自主靠近了几步，想要看得清晰一些。
“目视神明可是大不敬！”
倏地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嗓音。
顾宝如惊讶扭头，就见章婆和一个年约五十的女人跨进庙里，应该就是章婆口中的庙祝婆了。
宝如没说话，往旁侧退了退，弯腰捡起地上的草席，轻轻抖掉上面落的灰尘。
庙祝婆也只是出言提醒，脸上并没有恼意，上前就跪在草席上，从怀里摸出了一副圣杯虚拢在掌中：
“想和妈祖求什么样的愿？”
章桂急忙朝宝如招招手，示意她也赶紧跪下，回答道：
“求生意顺遂，人事平安。”
庙祝婆闻言点头，向妈祖像三叩首，嘴里开始吟唱起来。
章桂模仿着庙祝婆的动作，也赶紧叩首拜下，神态恭敬。
宝如也立马跟着叩拜，叩完还不能起来，要跪在草席上，听庙祝婆吟唱完请神歌。
唱完请神歌，就开始掷圣杯，连续掷了三次，庙祝婆又额头触地叩拜起来。
于是章婆和宝如，也有模有样，鸡啄米似的，恭恭敬敬以额点地……
连番拜下来，直跪得膝盖都有些酸胀了，庙祝婆才捡起圣杯站起来，对两人道：
“保福已经下了，妈祖会保佑你们家宅平安、生意兴旺的，年底之前要过来还保福。”
章桂立马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五枚铜板，塞到庙祝婆手里。
这是规矩，下完保福，要付些辛苦钱给庙祝婆，一来算是捐赠感谢庙祝婆守庙，二来也是庙祝婆的一份收入来源。
庙后土地婆附近有个专烧衣纸的焚烧炉，章桂拿着纸宝、蜡烛和一小串鞭炮出去烧，宝如就把供桌上的肉和供果重新收回木盆里，端回家去。
日头很猛，晒得人气息都有些不稳。两人尽量挑阴影处走，轮流换着端木盆。
“喵呜~喵呜~喵呜~”
附近传来几声凄厉的猫叫声。
顾宝如双脚一下子刹停了，抬手张望四下。
“怎么了？”章桂眼底浮现疑惑。
“章婆，你听见猫叫了吗？好像叫得很惨……”
顾宝如脑海里掠过小福官的影子，双脚不受控制地往旁边的草丛里寻找去。
“一只小畜生叫唤两声罢了，天晒，家里又还有猪红等着要做，还是赶紧回去吧。”章桂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在意起一只猫来。
顾宝如摇摇头，“我去瞧一眼，一眼就好。”
说话间，她已经循着猫叫声到了一棵树下，仰头，就瞧见一只猫爬到了高高的树梢上，四肢紧紧扒着树干，绝望地喵呜喵呜叫。
眼睛眯成一条缝，顾宝如抬手在额头挡了挡耀眼的日光，看清了树上的猫——
腹白背黑，四肢像穿了白色的布袜，和福官简直太相似了。
顾宝如心脏蓦地一抽，软成一滩水。
“你怎么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了？”她焦急在树下来回踱步，不知该怎么救它。
宝如一开口，猫就不叫了，紧紧扒着树干，爬得太高，几乎都快要树梢尖尖了，没有多少树叶遮挡，被烈日无遮无掩地暴晒……
章桂这会儿也揣着木盆走过来，仰头看见猫，开口道：
“它自个儿爬上去的，肯定也会爬下来。”
宝如抬袖小心印了印脸颊的汗，余光瞥见木盆，急忙道：
“章婆，把鸡蛋给我！”
章桂愣了一愣，下反应揭开木盆的盖。
宝如从木盖缝隙伸进去，抓出鸡蛋，在树干上磕开，剥壳，咬了一口蛋白，露出里面的蛋黄。
宝如把蛋白全吞进肚子里，蛋黄捏成几块，摊在掌心里，高高举向树顶：
“下来，给你吃蛋黄……”
福官喜欢吃蛋黄，如果树梢上的猫真是福官，那也许能把它引诱下树。
可距离太远，不知猫是没嗅到蛋黄的香味，还是没法下来，只是一动不动地趴着，仿佛是树上结出来的一颗黑白相间的果实。
顾宝如急死了。
章桂观察她表情，没料想她这么喜欢那只猫，一眼就看上了。
想了想，章桂出主意道：
“你在这儿干着急也没用，它大概是只晓得爬上树，不晓得怎么下来了，不如回家拿根竹竿过来，看猫会不会顺着竹竿呲溜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