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这儿是别人的地盘，被赶出灶房，肯定有别人的道理在。
顾宝如没有异议，道了谢就转身出灶房。
出来时，天色不知不觉又亮了一点，能看见灰色的云层飘在天上。
这会儿人们已经把猪吊到了树上，树是歪脖子矮树，猪吊在斜横的树干上，正好和人一样高。
山中虎正拿着一把烧着的红柳枝，在猪身上来回燎烤，把好不容易刮出来的白·嫩猪皮烤成了树皮似的，瞧上去又黑又硬……
顾宝如不明所以，边望着她的动作，边慢慢走回章婆身边。
她眼睛不自觉盯着山中虎的手——
燎得差不多了，山中虎扔了红柳枝踩灭，喊人递来一把尖利的杀猪刀，弯腰扎了个马步，半蹲着，刀尖沿着猪，从下往上开始剖……
“这杀猪活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章婆这会儿也看得目不转睛，喃喃低语。
“可不是，先前血淋淋的场面，只需要一把蛮力和狠辣就行，但这会儿剖猪，才是最考验杀猪匠手艺的时候。”
突然一道微尖的嗓音插过来。
宝如和章婆同时循声移开目光，就见灶房里那个女人，手里拿着带粗绳索的挑柴筐走过来。
女人伸长手臂，把东西递向宝如，嘴里继续道：
“这一手剖猪腹的绝活儿，手艺好的屠户能剖皮而不坏破内脏，整套内脏包裹在一层薄薄的脏腑膜内，一薅就能薅下来。”
顾宝如和章婆听得咋舌，目光不约而同又落到了山中虎身上。
山中虎手中的刀已经剖到了猪胸壁位置，慢而稳，马步扎得纹丝不动，刀速不紧不慢，自成节奏。
顾宝如不自觉屏住呼吸，看那刀的刀尖，越过了猪下颚，往上一挑，剖猪就完成了。
山中虎扔了刀，双手挖开猪腹的缝隙。
果然，如女人口中所说的那样，整套内脏裹着薄薄的膜，“啪”一声，沉闷跌落到树下的木盆里，完好无损。
山中虎捡起刀，去水井边洗刀休息。
这时有人上前把猪从树上放下来，抬到一块洗过的门板上，几个人磨刀霍霍，自觉做起了分解猪肉的活儿。
宝如手中的挑柴筐，是由三横两竖的木板拼凑成，用铁定钉在一起，四周栓了粗绳索，做成一个专门挑柴的挑子。
挑子只有一块板，四四方方，正好方便顾宝如把木盆放上去。
把绳索放在一边，她和章婆一人抬一端，木盆有了方板块盛载，不再滑手，两人便抬着猪血离开。
走到了鱼塘小路，后方再次响起了杀猪的惨叫声。
顾宝如扭头，借着灰蒙蒙的天光，远远瞧见又有一只猪笼被人抬了出来，山中虎从矮凳上起身，抓着弯钩走向猪笼……
·
回到家。
顾宝如和章婆都不自觉长吁出一口气。
好险，猪血总算安全搬了回来。
章桂汗巾往竹椅上一扔，把双袖卷到手肘，道：
“下回接猪血还是带上锅或者木桶吧，木盆没有把手，实在太滑了。”
顾宝如点头同意，头一回出门接猪血，也是没料到会这样。
“这猪红要咋做？现在我生火开始煮？”章婆在院子里头问。
“不着急碰它。”
顾宝如也抬步走过去，越过她身侧，走向灶房，从里面抓出了一把粗盐巴。
找了快干净的布，把盐巴裹在布里，用汤勺慢慢碾压成碎粒。
没有防着章婆，顾宝如当着她的面，将盐粒洒进了猪血里，汤勺在血中搅和均匀，解释道：
“用盐可以让猪血凝固，先放在这儿。”
仰头看了眼天色，天已经越发鲜亮了，白里隐隐透出了一抹浅蓝。
“天快亮了，今日不是准备去拜妈祖么？先去买了香烛肉蔬准备着吧，正好煮猪红也要买些佐料。”
“那把粥先煮上。”
章桂钻进灶房，端出了锅，进堂屋抓了碎碾子米和白薯签，淘洗干净，就立马着手生火。
怕太阳出来会晒坏猪血，顾宝如把木盆挪到了屋檐下，让猪血阴晾着慢慢凝固。
粥煮开了，咕噜噜地在锅里翻着泡泡。
熄了柴火，天色已经大亮，菜市这会儿估摸也是最热闹的时候。
顾宝如补了一回伪装，紧了紧头巾，和章婆一人挎上一个篮子，带上挑柴筐，开了巷尾墙壁的小门，从另一条路赶去菜市。
做猪红离不开葱姜，顾宝如赶到菜市第一件事，就先挑齐了这两样。
姜要老姜，葱要新鲜绿翠的小葱，这两样一个祛腥祛味，一个增色增香，哪样都离不开；
这月份韭菜不错，价格也便宜，宝如瞧见，也顺道买了一把；
剩下最后一样佐料，则是胡椒。
胡椒是早些年胡人带来的，经过这么多年，本地的土壤也能培育出胡椒了，价格已经没有那么矜贵，顾宝如买了一把，用布帕包好，和菜蔬放到一起。
她的东西买齐全，接下来就是陪章婆去买拜神明的香烛衣纸、果蔬猪肉。
山寺里的菩萨只吃素的贡品，但妈祖不同。
拜妈祖除了供果外，一定要有一刀猪肉和一个鸡蛋，且这刀猪肉还得肥瘦相间。
两人赶去肉铺，山中虎此时已经杀完猪回来，换了身干净衣裳，在给人割肉买肉了。
两人还了借来的挑柴筐，要了一刀猪肉，顺道又另付了十五文的猪血钱，这才挎着慢慢两篮子东西，满载而归。
章婆篮子里是香烛衣纸，宝如篮子里则全是肉蔬。
一只篮子被送进堂屋里放好，另一只放在水缸边，舀水迅速清洗。
太阳在树梢上伸了个懒腰，地上的阳光烈了几分。
生猪肉和鸡蛋凉水下锅，灶膛里的火舌呼呼舔舐着锅底。
很快，水开了，翻滚着煮熟的血沫子，鸡蛋在滚水中浮浮沉沉。
顾宝如坐在灶前的矮凳上添柴火，章婆站在灶边，一手抓着锅盖，一手捏着汤勺，沿着锅边把血沫子舀出来，装进个小碗里。
肉色的血沫子伴着焯猪肉的汤水，盛了有大半碗，放到一旁，随后让宝如停火，捞起鸡蛋，把汤勺换成筷子，夹起煮熟的猪肉，将肉和蛋摆在一个碟子里。
灶房里热烘烘的，猪肉先放在一旁不管，两人盛了粥，夹了菜，便端着碗火急火燎回到了堂屋。
匆匆吃过早饭，揣起装了肉、供果和香烛等物的木盆，去往码头附近的妈祖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