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吃过晚饭，墨布似的夜空多了些光亮，闪电无声游走着，明明灭灭，却听不见半点雷声，也没有下雨的预兆。
两人顺手洗刷好碗筷，摸黑回到堂屋。
顾宝如掏出火折子点亮油灯，道：
“章婆，我们去夜市买两身换洗的衣裳吧？”
章婆只有三套衣裳，两套都借给了宝如穿，灰蓝那套还被丢弃在羊角县了。
天气热成这样，没有换洗的衣衫可不行。
“我以后出门都要乔装，正好也需要添置几套合适的衣物，不能每回都借你的用。”
章桂听了没有异议，只转身找来装灯油的小瓦罐，拎在手里头：
“那顺道去打二两灯油回来吧，没油了。”
瓦罐早已空了，灯盏上的油也见了底，灯芯弱了许多，正冒着黑滋滋的浓烟，熏得整个房子看上去更残旧了几分。
顾宝如点头，迅速涂抹换好了乔装，两人就摸着黑出了窄窄的猪肠巷，去井字街逛夜市。
夜市已经开了好一阵儿，喧哗热闹得很。
这个时辰街上的裁缝婆子早已收摊回家了，两人一路东顾西盼到了成衣铺里头。
和布匹店不同，成衣铺挂展起来的多是已经裁制好的衣裳，样式大多都比较新，彩衣飘飘，一时间让人挑花了眼。
两人都是头一次逛成衣铺，章婆双目瞪得老圆，眼底溢满了新奇。
寻常时候，她们哪敢进这些铺子里逛，顶多路过时匆匆瞥一眼罢了。
顾宝如发现，自从身上有了银子压身，逛街时的目光都大胆了许多，敢直勾勾盯着瞧得上眼的物件儿了。
从前穷困潦倒之时，连走路都是连走带跑的，速度比常人快许多，仿佛永远心事重重似的，永远在为生计发愁，没功夫也没有胆子敢驻足逛商铺。
“章婆，你喜欢哪一套？”
宝如凑近章桂耳边，小声询问。
章桂眼睛滴溜溜在衣裳上瞧了好半天，饱足了眼瘾，最后走到角落不起眼的一个大木箱边上，弯腰从里面挑。
和挂展在墙壁上的成衣不同，箱子里的那些，布料要粗糙次等许多，且样式几乎都是一样的，是街上最寻常普遍的料子。
章婆挑了一套，放在身前比划了两下，又给宝如挑了一套，小声道：
“就这两身吧？咱们虽然有钱了，但日子长远，不能乱花，一人挑一身耐穿的就成了。”
顾宝如也是这么想的，到底是过惯穷日子的人，虽然暂时吃喝不愁了，但看来看去，却不敢把手里攥着的银子乱花出去。
必须每一文钱，都挂在嘴唇上，保证每一文钱都花到了实处。
不过只挑两身衣物却是不够的。
“多挑两身吧？”
顾宝如也弯腰，在一堆乱糟糟的衣物里，挖宝似的挖出好几件，比划来比划去，最后留了四套在手里。
“咱们一人买两套，天气热，要是碰着下雨也能多一身备用换洗的。”
店铺掌柜坐在柜台后面，平静地盯着两个老婆子小声嘀咕，不予理会。等了许久，见两个老婆子终于拿着几套铺子里最廉贱的衣裳过来，她才站起身，从柜台下抽出两根细细的麻绳，笑道：
“一套五十文，四套，正好二百文钱。”
“啊？”章婆吓了一大跳：“这样的料子，卖五十文？”怎么敢的啊！
掌柜闻言表情不悦，立刻双臂环胸辩驳：
“上衣和下裳一套，卖五十是再便宜不过的了，要不是料子糙一些，这个价你们走遍全县都未必能买到！”
说罢，重重坐回方凳上，两指掐起柜面上放着的一碟瓜子，“嘎嘎”地磕了起来。
顾宝如和章婆互相对视一眼，想了想，宝如站前一步，特意压沉声线，沙哑道：
“掌柜的，我们买了四套，你再算便宜些，一套四十文得了！”
说着，用手肘碰了碰章婆。
章婆默契，立马低头掏钱，一套降到四十文，四套就只需要一百六十文就行，价格倒也能接受了。
掌柜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
“四十文，我连本钱都保不住，四十五不能再少了。”
“就四十文！”
“不行，四十五！”
双方讨价还价，最后掌柜实在不愿意松口。
顾宝如和章婆只能放下衣裳，挽着手臂双双离开成衣铺子。
两人悄悄用余光对了个眼神儿，要假意离开，试探是不是还有砍价的余地。
掌柜扁了扁嘴，有些着急，最后还是忍住了，扬高音量：
“真卖不了那个价！我这铺子小本生意，灯油火蜡哪样不用钱供着？那箱子里的本就是低价贱卖了，你们还要我一降再降，不如你们来开店，我跟你们买……”
踏出了铺子，两人步伐变慢，碎步地踱着。
顾宝如面露犹豫，小声询问：
“怎么办？要买吗？”
章婆也很纠结，两条眉毛几乎要拧到一起，小声回答：
“四十五文，我去布匹店扯几匹布给裁缝婆子做，也就这个价，布料还好上许多呢……”
“可给裁缝做咱们要等上好几日吧？且去布匹店买布也要花钱，算下来可能比成衣铺的还贵一点？”
“这……”
章桂跺了跺脚，咬牙：“四十五就四十五吧！既然咱们打算做营生，以后的日子都清闲不下来了，没那么多时间盯着裁缝。”
要是不亲自盯着，裁缝可能会偷工减料，或是把你的布料昧下了，你也不知道。
商谈罢，两人便又慢慢折返回成衣铺里。
掌柜见两人去而复返，眼里有了点光亮，再次拿起了麻绳：
“我给你们把衣物捆起来。”
她手脚麻利把几套衣裳叠好，用细麻绳绕了几圈，打个结，递给两人。
章婆肉疼地两枚两枚铜板地数着，数了三遍，才舍得把钱付了。
买好了衣裳，两人就去杂货铺子打了灯油。
将东西揽在怀里，不着急回家，顾宝如和章婆把井字街逛了一遍，最后路过擂台时，远远地驻足观看了好一阵儿。
宝如指着擂台边上的地方，道：
“章婆，不如以后咱们就把摊子挑到这儿卖吧？这儿热闹，咱们做吃食，选这儿应该能卖得动。”
章婆偏头望她，表情露出疑惑：
“你打算做夜市？那白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