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看见这么多碎银子，略微一掂，估摸有整整三两！
章婆震惊万分：“这么多钱，宝如，你……你哪弄来的钱？”
“你别问了，我有我的办法……”
面对她，顾宝如不想再绞尽脑汁撒谎。
逃到淮阴县这些日子，为了生存，她撒的谎已经够多了。
一个谎言要用百个谎言来填补，心太累，索性不解释倒还轻松点。
“章婆，总之我不会连累你，我只想活下去。”仅此而已。
她背过身去，拉开门走进外头烈烈阳光中，找木盆打水洗掉脸上妆容。
章婆扶门倚在门侧，一双眼珠上下跟随着宝如的动作打转。
粗糙苍老的手掌捏着掌心的碎银。
银子约莫是新铰开不久的，还没被无数只手磨平棱角，尖锐得微微刺着她掌肉。
眼底有担忧溢出，她望着日头下的宝如，心里不受控制浮现出一个不好的猜想……
她担心。
宝如为了挣上块钱，是不是堕落去做了不好的勾当？
否则怎么解释这么多银子是怎么来的呢？且是在短短一日内……
可打眼一瞧，她这身打扮又不像。
像皱巴巴的棉袄吸了水般，章婆眉心的褶皱慢慢舒展了些，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宝如不会是那样的人！
她脾性烈，有主张，要是自甘堕落早就堕落了，怎么会宁愿住破庙也不愿意找男人委身成亲！
章桂摊开手掌，盯着掌中被捏得微微发热的碎银子，抬脚跟出院子。
“奔忙了一整日，饿了吧，灶房里有白薯签粥，我给你盛去。”
两人共同沐浴在日头之下，白花花的阳光照着，比碎银子更晃人眼睛。
顾宝如肚子正饿，闻言喉咙里发出一声“嗯”，抽掉树枝，满头乌黑的墨发顿时散落下来。
打了水到木桶里，她弯腰猛地扎进桶内，背脊被阳光晒得发烫，头皮浸在清凉的水里，冷热形成两股对流，在她身体交激冲撞。
倏地，后脑的湿发被一双苍老的手掌按住，捏烂干皂荚，在宝如发上揉出了满头浆白的泡沫。
“蹲好，我给你洗。”
章婆略微漏风的说话声从头顶上方传入耳朵，顾宝如挪了挪脚，蹲到边上，安心闭紧了双眼。
两颗孤苦无依的心，相互依偎在一起。命运像这一头凌乱的长发，从此千丝万缕纠缠到一块儿。
地上的水先是淅淅沥沥，水声哗啦过几遍，渐渐凝聚成一条小溪，漫无目的地蜿蜒开去。
洗了头，头皮的痒意顿消，整个人瞬间清爽了许多。顾宝如坐在堂屋里，端着凉白粥大口吸溜，身后一头湿法被章婆控在手里，用巾帕一遍遍地拭擦。
一碗粥喝得很快，顾宝如放下碗，端正了坐姿，对身后的章婆道：
“章婆，我有个做泡椒凤爪的方子，明日我们就去添置一些坛子罐子，买泡椒腌起来，等过几日就拿去卖，你看行吗？”
“这……能行吗？”章桂动作一滞，语气夹着犹豫，反问回宝如。
顾宝如微微颔首：“我想试试。若是失败了，咱们再尝试别的营生。”
她脑海回忆起上辈子的往事，心中有把铁锤，砸退那些尘封在心底的恐惧，只挑自己想回忆的，细细回味。
前世，老馊男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几个方子，其中就数泡椒凤爪卖得最好，那时顾宝如腿已经被老馊男打瘸了，距今年应该是两年后的事。
顾宝如心里周全考虑了一遍，已经有了经营泡椒凤爪的初步计划：
除去要缴纳算赋的五两银子，她还有十五两银子做本钱，小本经营，一次用不着那么多银钱，可以把十五两分成两份用；
不管今世老馊男卖不卖泡椒凤爪，她都要抓住先机先做起来，若是卖得好，就继续做下去，若是不好，就把另一份本钱拿出来转行做其余的营生。
若是营生接连失败，那只能说明她们没有经营生意的能力，彼时再重新找一份活儿做……
章婆嗓音从后方传来：
“我从没做过营生，不懂这个，这些银子是你拿回来的，你做主吧，总之你不嫌弃我老，你做什么我跟着你做就行。”
顾宝如动了动脑袋，偏过头看她，将她拉到板凳上坐下，道：
“章婆，我得罪了陈家，肯定不方便露面的，往后生意上的事，还得你出面张罗，所以，这银子是咱们俩的，以后赚的银子，也是咱们两人平摊。”
两人挨得近，宝如声音低柔如水，传入章桂耳里。
章桂一双浑浊的老眼渐渐氤起一层泪雾，眼眶立马就红了。
“好，你主见比我强，我听你的。”
她低头，抬手背揉了揉眼角。
两人在屋内细细商谈，温度高，长发很快就被晾干。
顾宝如把头发盘成老妇人最常盘的发式，穿上章婆的衣裳，画好伪装，头巾一蒙，就挽着她出门。
趁着日市还没关张，两人直奔缸瓦舖一条街。
到下晌，生意已经很冷淡，逛缸瓦舖的人没几个，但缸瓦舖却毗连成一片，竞争十分强烈，因此瞧见宝如两人到来，嘴纷纷像抹了蜜似的，使出浑身解数来招揽。
招揽声里，就数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最凸出，音调拔高，中气十足。
正是当初和宝如在街上对骂，且差点打起来的缸瓦舖掌柜。
章婆听见她声音，双腿下意识想往女人的铺子走。
将要走到时，宝如故意挽住章婆胳膊一拐，近了旁边的缸瓦舖。
女人脸上志在必得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顾宝如和章婆慢慢逛着，把几间缸瓦舖全探了一遍价，左右来回逛了两遍，偏就是不进那女人的店。
女人招揽生意失败，冲两人翻了个白眼，甩脸坐回了门口的长板凳上。
选了一家最实惠的店，腌泡椒的坛子很快就挑好，一共五个，付了钱，两人连拎带抱，好不容易把坛子搬回住处。
买好坛子，日头已经彻底被山巅吞没。
天像蒙了块黑布，半点光亮都漏不出来……
就着昏暗的光线，章婆淘米到灶房煮饭；顾宝如则是搬了矮凳，撸起袖子，用晒干的丝瓜瓤，“唰唰”地把五个大泡坛全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