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掌柜做生意老练，只需扫上两眼，就知进店的人是贫是富，能消费起哪个价格的胭脂水粉。
她指了店铺靠墙的多宝格架子，顾宝如心神恍惚，下意识就抬脚走去了那儿。
随意抓了一盒胭脂，宝如心不在焉地看着。
“大娘，你还挺有眼光。”掌柜手里捏着把团扇，摇着扇子跟过来，道：
“你手里这款是今年新夏的颜色，涂抹了皮肤会格外通透薄红，很多小姑娘都喜欢，你女儿抹上了也一定会好看。”
“哦。”顾宝如木讷讷地点头，过了会儿，又嗫嚅着嘴唇低哑说：
“闺女想买，眉膏。”
“描眉膏在上面那层。”掌柜略微踮脚，伸长手臂从最上层的架子上拿了一盒下来，递给宝如：
“你看看这款如何？”
顾宝如头一次逛胭脂铺，不太懂，但她清楚自己要买什么颜色的，就挑了两盒去结账。
掌柜做生意通透，顺势送了她一支短短的描眉笔。瞧见顾宝如手里的银子有些腻手，脸上也没露出嫌弃，用布帕接过擦了擦，拿来戥子和夹剪把银子铰开。
找好了银子，顾宝如没有离开，而是又继续在铺子里看起了胭脂，过了好一会儿，询问掌柜有没有茅厕，借机偷偷从后门溜走。
胭脂铺后门通向另一条长街，而两条街之间，只隔着一条横巷。
把麻袋和菜刀压在怀里，顾宝如拼命地狂奔，可终究对路不熟，她也不敢贸然离开闹市到偏僻人少的地方去，那样会更加危险。
汗浆挂了满脸，晶莹凝聚成一颗颗的圆露。
顾宝如忍着脸上汗水爬动的痒意，喘着气息眺望四下，复而又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影子，心里暗急：
回淮阴县最快的船是在酉时二刻，而眼下的影子长度，约莫才未时……
码头空旷，她若是敢抱着这么多银两去那儿等上几个时辰，万一那两男寻到码头，该怎么办？
这样一想，码头是绝对不能提前去的，不如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到下晌看清情况再出去……
脚店品流复杂，是绝对不能去的，要去就去客栈，且得至少有二层高的客栈，从高处往下俯视，方便她观察街上的环境。
思索清楚后，顾宝如眼神不再迷惘慌乱，目的明确找起了客栈来。
不过进客栈之前，她先在街边成衣铺里买了套男装。
踏进客栈，顾宝如万分庆幸自己早有准备，提前问章婆借了户籍，否则即便有银子也住不了客栈。
客栈掌柜倒没细看户牌，略扫了眼年龄和性别对上了，就收了银子，让店小二带宝如到楼上厢房歇息。
特意要了临街的房间，顾宝如闩上房门，立即将窗户开了条缝隙，藏在墙边偷偷窥觑下方。
羊角县也是个大县，街上人来人往，各色各样的都有。
盯了好一阵儿，没瞧见那两男的踪影，顾宝如才暗中松了一口气，掏出布帕拭擦脑门的汗珠。
一揩，红色的粗布帕立刻染了一坨棕黑，看上去像蹭了脏东西似的。
顾宝如动作微微一滞，收起布帕，开门喊店小二打沐浴的水来。
头一次住客栈，宝如食指碰了碰浴桶内的水，不由暗自点头：
不愧是客栈，连大白日的洗澡水都是温手的。且虽然厢房不大，但桌椅床凳一应俱全。
她闩好门，关紧窗户，快速将身上已经捂出汗味的灰蓝布衫褪了，高抬起两条腿踏进浴桶里。
“哗啦——”
人一坐下去，桶内的水立即漫溢出来。
浑身被温水包裹住，顾宝如唇缝不由轻吟出声，舒畅无比。
麻袋就放在不远处的矮凳上，宝如目光紧黏着，双手用自己的布帕蘸水，飞快将身体搓洗个遍。
头皮也有些发痒，但顾宝如没敢洗，若是要洗头，势必会有水滑落到眼睛周围，就得闭上眼。
这钱银子不容有失，不能离开她视线范围，她宁愿把头发留回淮阴县再洗。
迅速洗好了身子，顾宝如就从浴桶里站起身，拧干布帕擦了擦，换上买来的男装。
低头勒好腰带，顾宝如把头发盘成男子发式，用她那根树枝簪固在头顶，接着立马拿出胭脂铺里买到的胭脂，涂抹到脸上。
天这么热，涂上胭脂皮肤会变得很闷很黏，出了汗也不敢擦，极其不方便，跟受刑一样。
这些胭脂水粉就像软刀子，割着宝如的皮肤。
但她不敢放松，把买来的两种眼色的描眉膏，涂到手心混融到一起，形成一个新的色号，涂抹上后比她原来的蜡黄皮肤显得更黝黑一点……
宝如抓起厢房内的镜子照了照，对脸上的肤色暂时满意了，但是头上脸上还欠缺些印记。
想了想，拿剪刀在麻袋口上剪下一圈，做成顶开口帽，戴在脑门上。
麻袋布料很粗糙，才接触到额头，就感觉脑门像被无数根细密的软针扎了一样，刺刺细细的发痒。
她皱眉，摘下开口帽，塞在腰带间，等急用时再戴上也不迟。
重复望向镜中黝黑的自己，宝如轻轻摸了摸脸，又觉得脸上太平整了，又调了点黑色的描眉膏，用眉笔在下巴和腮侧来回地点……
片刻功夫，她脸上就多了一圈胡茬子，像刚剃须不久，脸上留下无数黑点的胡根。
点点头，彻底满意了，这才放下镜子，拎着麻袋回到窗户边。
推开窗户，街上嘈杂的声音立即清晰入耳。
顾宝如贴墙窥觑着，倏地，在人群中瞧见了那两男的身影。
她神色猛地一紧，贴墙隐藏，一双眼睛从窗户缝隙里俯视下去。
正是午饭后的时辰，街上行人多，有好几人从不同方位里汇聚到街边，和那两男碰面谈话。
两男人比划着手臂，形容了一阵，那些人立即又想水一样退散，融入了挤挤人潮之中。
顾宝如惊出一身冷汗，没料想，那两男还是地头蛇，派了这么多人一起在寻她。
看来，自己已经成为他们眼中的猎物……
顾宝如心焦如焚，在厢房内来回踱步思索：
还有两个多时辰到酉时，但是，街上有这么多地头蛇，自己能还顺利搭上回淮阴县的船吗？
她现在换了男装打扮，一个人倒是好糊弄，可手里的麻袋却极易辨认，即便换一个干净的包袱藏银子，到了码头，又怎能保证包袱不会被人拦截抢走呢？
她手里的银子，瞬间成了烫手的香饽饽，谁见了都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