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我们当铺四十年老字号，一向童叟无欺！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是这伙计想私吞，客官您留步，我保证给你个满意的价！”
宝如扭头，看他脸上的赘肉都挤压在铁窗上面了，若不是有铁柱子阻挡，他恐怕恨不得飞扑下来，抱住宝如大腿不让她走。
他模样滑稽，顾宝如没忍住，唇角轻轻扯了扯。
忍住即将溢流而出的笑，她板起脸，用低哑的嗓音问：
“给多少？”
见她停步，男掌柜身体笨拙地往后退，站稳身体，不答反问：
“方才称的金豆粒共有多重？”
“一钱一粒。”宝如回答。
男掌柜微微点头，心里有了数，抬掌比了八根手指：
“那就利让利，折让折，让八折……”
嘴里吐着宝如听得不大明白的词儿，男掌柜随手拿过旁边的算盘，噼里啪啦敲了几下，道：
“姑且按三两金算，一两金抵十两银，让八折，收您六两典押费，共需付您二十四两，如何？”
他说得诚恳，还招了招手，示意宝如可以凑近看算盘上的数目。
顾宝如眉头蹙了一蹙，凑过去瞥了眼。
不过她哪里看得懂算盘。
三十两银子，就要给当铺吃掉六两，真黑！她的心在淌血。
看出她的犹豫，男掌柜也面露为难，道：
“客官，这个价绝对是公道价了。”
顾宝如掀起眼帘认真凝视他一眼，随后转身，拎着自己的麻袋离开。
男掌柜一脸不舍，欲言又止，最后急得又做了让步：
“五两！”
金子不似别的物品，若她拿来的是一块玉佩、一个花瓶，或许还更好谈价，估了价，不懂行的人也道不出什么理儿，可金不一样，只要一上称，数目明明白白的……
长叹了一声，男掌柜不甘心，挣扎着劝道：
“客官，县里有两家当铺，您大可以可以去隔壁称价，如果别家当铺能比我让得更低，你只管回头骂我，泼我黑狗血都行，我绝无怨言！”
双脚已经跨出了门口，顾宝如低头盯着脚边的影子，暗中思索：
五两利，平白无故要给当铺抽走五两银子，虽然还是无比肉疼，但去到别家估摸也不会再低多少了。
虽说县里有两家当铺，可她人生地不熟，来回出入当铺探价，不知会不会被市井地痞盯上。
只身一人有风险，如果能在一家当铺顺利把银两兑到手，对她来说是最好不过的……
思及此，顾宝如慢慢转身，踱步回柜台前。
“好。”她抓起麻袋做掩护，从肚兜里将金豆子抠出来。
豆子圆滚滚，男掌柜怕金豆滚落下去，忙拿了个瓷碟来盛。
清数了两遍，确认是三十粒，男掌柜再次拿起戥称，客气地陪着笑，道：
“客官，为了公正公平，我要亲自再称一次金豆，您稍等候。”
顾宝如不言语，眼珠子直勾勾紧盯着碟子里的金豆，一刻不离。
当着她的面，男掌柜称好了金豆：
“整整三两金，我给你开当票。”
说罢，踹一脚旁边的男伙计，厉声吩咐：
“愣着等饭吃呢？还不磨墨！”
男伙计痛得闷哼一声，耷拉着脑袋慌忙磨墨铺纸。
男掌柜从锁着的匣子里拿出银子，给顾宝如检验过后，用一张黄纸有棱有角地包了起来，才交递到她手里。
顾宝如揣着银两，等在一旁，看男掌柜提笔问她：
“不知客官年几岁？”
顾宝如随口胡诌了个年龄：“五十二。”
“姓名？”
“朱夏岁。”
询问到此，男掌柜便适时住了嘴，提笔刷刷刷地鬼画符似的在纸张上画了起来，若不是当铺之人，极难辨认清楚上面写着什么。
做当铺生意有条行规，只估价不问宝，因为能拿来典当之物，懂行之人看一眼就知道其中价值，但当中不少宝物的来历是过不得明路的。
这也是顾宝如选择来当铺兑换的原因。
票根收好，一包银子“咕咚”一声随意扔进脏臭的麻袋里。
离开当铺后，顾宝如第一件事就是将麻袋里的菜刀拿出来，抓在手里。
刀柄滑腻腻的，沾满了猪下水的秽油。
顾宝如丝毫不嫌弃，将刀柄和手掌在衣衫上狠狠蹭了几下，重新握牢。
避着太阳，她踩着屋檐的阴影走。
身上衣裳被猪下水弄得有些脏，再拖着一个脏臭麻袋，手里抓着刀，头巾蒙了半张脸，宝如正大光明在街上走着，行人见了她手里的刀都下意识躲远些。
有软滑的猪下水做缓冲，银子又包在黄纸里，走动时里面没发出半点声响。
谁也不会想到她这副模样，麻袋里竟兜着二十五两银子！
从没揣过这么大一笔钱，顾宝如虽然脸上镇定，可心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慌的，心脏“咚咚”地打着她的胸口。
天实在太热，她脸上画着伪装，出了汗也不敢擦。
怕妆花了，她四下看了看，快步冲进一家胭脂铺里。
可就在踏进铺子的刹那，她眼尾余光瞥见身后不远拖着两道影子……
顾宝如心猛地一跳，偷偷窥觑过去，惊觉不知何时，自己被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跟踪上了。
她自认为已经很警惕了，没料想竟还是被人盯上1
她随意抓起一盒胭脂，举在半空，假装在挑选，实际大脑在飞速想着对策，出了一脑门的汗。
——自己这身装扮，不太可能会平白被人尾随上。
莫非那两男是当铺掌柜指使来的？
——那当铺表面上诚实做生意，背地里，等她一出门口，就遣人跟踪她，寻机会抢她的银子，做无本买卖！
顾宝如越想越心惊，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不由万幸自己早早买好了菜刀防备，又专挑人多的街道走，且自己靠着墙根避晒时，都会特意将麻袋靠着墙壁的方向拎，这才没让那两男有得逞的机会……
“你到底买不买？”一道略尖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顾宝如猛然回过神，扭头，对视上掌柜一双疑惑的眼睛。
“叫你好几声了。”掌柜指了指宝如手中的胭脂盒，问：
“是买给女儿用的吧？她肤色如何？是偏黄的？那边的胭脂会更适合她，也更平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