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虽然脸上依旧涂着蜡黄的伪装，还特意点了痣，但在羊角县没人认识宝如，且今日来是有急事要办，她不必伪装自己的步伐，因此走得矫健飞快。
菜市很热闹，顾宝如买了一堆猪下水，特意加了两文钱让摊主用麻袋装。
猪下水不算很多，装在麻袋里只甸个底儿，但是异味重，还流着血水。
顾宝如用手抓紧麻袋口，大力剧烈摇晃了一阵，整个麻袋就变得又脏又臭。
她拽着散发猪下水异味的麻袋，奔到打铁铺，挑了把最便宜的菜刀。
用指腹轻轻荡了荡锋利的刀刃，就将菜刀扔进麻袋里，和猪下水混在一起。
顾宝如低头看了眼手里紧拽的臭麻袋，心里暗自满意——
防身的工具和装银两的麻袋都买到手，现在可以去兑换金豆了。
当铺有两家，开在同一条街上。
挑了其中一家，顾宝如先是在远处观察了片刻——
和普通的店铺不同，当铺只开了个狭窄的圆拱门，旁边墙壁上写着一个比人还高的字，宝如猜测约莫是个“當”字吧；
屋檐两边除了挂灯笼外，还吊着个有棱有角的牌匾，上面不写字，画了两个人，一上一下地站着，中间隔着个大窗口，手里交换着什么。
盯了好半晌，见没人在当铺出入，顾宝如才拎着麻袋钻进那狭窄的圆栱门。
跨过拱门，发现铺子内宽敞了些。
斜对面有个大大的柜台，柜台上用一条条铁柱嵌牢固，乍一看去，跟牢房似的。
柜台后有个男伙计，听见脚步声，还没转身，就闻见一股生猪肉的异味。
他立马将食指横在鼻下，皱眉打量着宝如。
宝如同时也在打量他，抓起麻袋挡在身前，右手悄悄掀起衣衫，手指伸进肚兜口袋里。
“要典押还是取物？”男伙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态度懒散。
“典传家宝。”顾宝如半张脸蒙在头巾里，嘴唇动了动。
话落一粒黄豆大的金豆子出现在柜台上。
柜台高度到宝如脖子处，她微微踮起双脚，视线紧紧黏在金豆子上。
见她竟然能拿出金子，男伙计立马变脸似的挤出了笑容，用净帕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捏起那粒金豆子，对着光亮细瞧。
当铺屋顶开了天窗，此时没到正午，但阳光已经斜铺了满墙，很是明亮。
肉眼瞧过，手指捏过，指甲掐过，最后男伙计拿出了戥子，将金豆小心翼翼放在上面称：
“正好一钱重。”
放下戥子，男伙计迅速扫了眼宝如身上灰扑扑的蓝布衫，眼底闪烁着精明的算计，食指搓着下巴，笑道：
“市面上是一两金子十两银，大娘，你这一钱重的金豆粒，正好值一两银子，不过咱这儿是当铺，要收扣典当费，不知你想活当还是死当？”
“死当。”顾宝如刻意压沉了嗓音，说出口的话有些沙哑。
尽管她言简意赅，一开口，男伙计就听出了口音不属于本县人，不知是从哪个山沟旮旯里来了。
他手指摸着下颚的胡茬子，有意欺生：
“死当扣利自然低一些，你六我们当铺四，给你六百文钱。”
说着就拿起毛笔要登记。
谁料，墨汁还没磨两下，顾宝如就把金豆子收了回来，冷哼一声：
“有你这样的男伙计，真是你们当铺的福气。”
嘴里吐出的每个词儿都是好话，可串联成一句，就显得嘲讽了。
男伙计一怔，望着宝如要走的背影，怒斥道：
“村旮旯的穷鬼，又老又丑的货，瞧那一粒金豆子就把你给能耐的，捂着你那金豆子进棺材去吧！”
顾宝如双脚一滞，忍下怒火转身怒瞪他。
见她眼中浸润着怒火，男伙计双臂抱胸，神态愈发嚣张傲慢：
“瞪什么瞪？我说错了？”
宝如咬紧牙关，要不是今日是乔装来办急事的，看她不把这男伙计骂出屎来！
眸底划过一抹微茫，倏地，顾宝如弯腰从麻袋里抓出一条油腻腻的猪大肠，抡圆了在空中甩！
男伙计表情惊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根空中乱舞的猪大肠，倏地像绳索似的，穿过铁窗朝他面门袭来……
“啪！”
又油又黏的猪大肠瞬间在男伙计脸上留下一道印记。
他下意识后退两步，抬手抹脸，怒不可遏：
“你……你这个穷鬼，敢拿臭下水打我！”
眼睛左右瞧了瞧，男伙计没找到合适的工具反击，只好后退几大步，指着柜台下方的顾宝如破口大骂。
无意和他对骂，顾宝如收起猪大肠，麻袋往背脊一甩，心情畅快抬脚离开。
“什么事这么吵？”
突然又有一道男人嗓音传来。
顾宝如下反应扭头，就见柜台后面的侧帘被一只手掀开，露出个矮胖的男人脸庞。
“掌柜的你来得正好……”
男伙计顿时找到靠山似的，气急败坏指着顾宝如，像男掌柜告状：
“这老穷鬼是来捣乱的，她典押不成竟然还拿猪大肠打我脸！”
顾宝如眸色冰冷，睨了眼男掌柜，心里来了主意，也指着男伙计，语气精简：
“他活该，死当，五五分。”
“什么？”男掌柜瞬间脸色变黑，怒瞪着男伙计。
男伙计表情顿时闪过一丝恐慌，急忙辩驳：
“不……不是……她诬蔑人！掌柜的你可千万别信她！我一向按当铺规矩来，告诉她活当扣四分利，死当扣二分！”
男掌柜目光老辣，在男伙计和顾宝如身上徘徊。
顾宝如适时掏出方才的金豆粒，举高，加重语气：
“三十粒金豆子，他说当铺要扣十五两。”
“三十粒！”男掌柜眼珠子险些没瞪掉。
男伙计也满脸震惊，急得脸都铁青了：
“哪有三十粒金豆，你方才明明只拿了一粒！”
顾宝如眼底闪过讥诮：“你们当铺不诚实，我去别家当。”
“客官留步！留步！”
男掌柜扯开嗓子，矮胖的身体匍匐在柜台上，从窗柱和窗柱之间伸出手臂。
要不是有铁窗阻挡着，恐怕他都要飞扑出来抱住宝如大腿不让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