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想到两人未来的日子，章婆眼前只有黑茫茫的夜，怀里仿佛揣着只野兔；
野兔有力的双腿“砰砰”踢着她的心窝子，让她心脏七上八下的，像吊着几只水桶般。
她悄悄斜窥了宝如一眼，心里暗想：
也不知今日的选择是对是错……
不过钱已经花出去了，开弓哪有回头箭？只有一条道死磕到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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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谢榕巷，不像白日那样敞亮好辨认。
踏入了某条窄巷，如同踏入了一团凌乱的猪大肠里，无半点灯火，鼻腔嗅到淡淡的臭垃圾味道。
眼睛在此处完全派不上用场，顾宝如从桶内掏出火折子，想借火光指引明路。
火折子已经用剩一截屁股，火苗弱，微风穿过巷子，无声无息就把光亮灭了。
“小心些走。”宝如轻声提醒章婆，让她紧靠着自己并排走：
“这么黑，你还记得路吗？”
章婆索性挽住她的胳膊，小声回答：
“记得的，位置好找，一条巷子走到底就到了。”
火光亮了灭，灭了亮，不知磕绊了几次，两人总算安全抵达巷子尾。
章婆掏钥匙开门，好一会儿才把锁鼓捣开了。
进了住处，摸到油灯，顾宝如立马举起灯盏将四下巡视了一遍。
章婆跟在她身边，到了院里，指着院中央挂晾的一张草席道：
“白日我让房主帮忙洗了张草席，今晚咱们俩先对付一晚，明日我再把卧房和堂屋拾掇干净。”
宝如一手举灯，一手拱圆护在灯芯侧，微微点头：
“只有一间卧房，以后你睡卧房我睡堂屋吧。”
章婆没反对，堂屋也放了一间床，总有一人要睡堂屋。
将草席铺在堂屋的木床上，发现水缸里只有一层薄薄的残水了，章婆便把水让给顾宝如用。
宝如头颈手腕都涂了厚厚的胭脂，拿布帕浸湿拧干，狠狠地来回擦，直把皮肤擦得火热热的，才终于清理干净。
没办法沐浴，两人合衣躺在床上。
顾宝如鼻尖轻动了动，嗅到了淡淡汗酸味，不知是自己的，还是章婆的。
屋里黢黑，顾宝如在暗夜里睁圆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上方的屋顶，轻声开口：
“章婆，明日我得赶早搭船去邻县一趟，需要你把身份户籍借给我用……”
“啊？”章婆闻言语气惊诧，吸了吸鼻子，有些犹豫：
“你去邻县做什么？你拿了我的户籍，那我呢？”
“你留在家里等我。”
顾宝如翻身侧向她睡，在她耳边轻声交代：
“明日这趟我非去不可，我要去办一件事，很重要，关乎我们以后的前程。你放心，借你的户籍只是以防万一，万一明天日落前我赶不回来，就得住脚店，否则人生地不熟，我就得露宿了。”
邻县是羊角县，宝如在街上听过羊角县人说话，她们的口音和淮阴县的有些不同，倘若去到那边，若是要入住或办什么事，大概是会被问身份户牌的，如果她拿不出户牌，那什么也做不成。
但她没把全部事情告诉章婆，只低声在她耳边劝说。
屋内安静，两人在夜里放轻音量说话，声音就像虫子絮语。
劝了好一阵儿，章婆耳根子终于软了，咬牙起身，从包袱里摸索出个木牌。
稠黑中，章婆坐回床上，瞎子似的用双手摸索到宝如的手臂，再顺着手臂往下寻到她的手，将木牌塞过去：
“宝如，冒认户籍可是大事，眼下我走投无路无依无靠，我愿意相信你，你……你可千万不能害我！”
木牌很硬，宝如指腹摸到牌面上刻下的字迹，一骨碌翻坐起身：
“章婆，我对天发誓，绝不会拿了你的木牌潜逃！你等我，最晚后天我就回来！你放心，只有明日的事顺利，我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顾宝如反复提及明日要办事，可不愿意和章婆明说。
章婆也识趣，她不说，自己就不细问。
两人在床上并肩躺下，低声细语般商谈了一阵，困意袭来，渐渐就止了声音。
翌日。
第一缕阳光从破洞的窗户打进来，顾宝如立马就醒了。
她才翻身起床，章婆也睁开了眼。
两人拎了木桶，疾步直奔乔溪洗漱。洗漱完毕，顺道打回了两桶溪水，灌入水缸中。
章婆摸出仅有的铜板，从里面挑出四文钱，剩余通通给了宝如：
“你出门在外，没钱在身上防身不行，带着吧。”
“记住你昨晚说过的话，你一定一定，要回来！”
顾宝如还是昨日那身打扮，不过头上蒙了遮阳的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眉眼点了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外貌特征十分有记忆点。
她郑重点头，收下铜板，朝章婆摆摆手示意她回去，返身跳上了码头边的船只。
去羊角县的早船是一张乌篷船，船尖抵着岸边的黑土，离岸实际还有一段距离，被水面的江花拍打得微微摇晃。
宝如随前面的人跨腿跳上船，船身摇晃幅度立即变大不少。
她急忙弯腰，矮身几步冲进乌篷里坐好，扭头冲岸边一步三回头的章婆用力挥了挥手臂。
远处鱼棚的女工们下工了，结着伴离开江边，断断续续蜿蜒成一条。
码头范围大，这些小船只有专门的登船位置，离鱼棚极远，倒是不担心会和那边的人碰上。
坐了不久，太阳升高，坐在船尾抽旱烟的船妇站了起来，弯腰钻进乌篷船收钱。
把六枚铜板递过去，宝如视线下意识追随在船妇身上——
见她到了船头，两只黝黑粗糙的大手抓起船边的竹篙，往岸边方向一挑，栓船的绳索被挑起落下，眨眼就泡在江水里；
竹篙戳到浅岸的泥沙，用力一撑，整只乌篷船就像一尾鱼轻快摆尾往江心驶去……
搭船比脚程快，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羊角县码头。
顾宝如全程低头沉默无言，上了岸，立即奔往羊角县最繁华的区域。
寻到了羊角县的当铺。
她站在远处，用手臂不易察觉地蹭了蹭腹部位置，却没有第一时间进去把金豆子典当了，而是在街边买了个馒头。
打听好菜市和打铁铺的位置，她啃着馒头，步履不停先奔去那两处……
她孤身一人换这么多金豆子，没点东西傍身太危险，典当之前得先找几样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