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不要工钱是什么大好事吗？谁晓得你是人是鬼哟，不知根不知底的敢让你给我看养鸡场？”
胡金梨单手掐腰，指着斜东方的大路：
“路在那儿，好言相劝你要是不听，别逼我用棍子撵你。”
“你先别动气！”顾宝如咬了咬牙，举起手掌向天发誓：
“媓天后土佐证，我千真万确想来找活儿做的，我要是敢偷你的鸡，就让我肠穿肚烂，脚底生疮，四肢断裂，天劈雷打！”
毒咒从她牙缝间石子般硬邦邦蹦出来，弹了胡金梨满脸。
胡金梨表情愣住，嘴巴慢慢张大，惊讶瞪着她。
也许是被宝如的决绝撼动了，胡金梨嘴里不再三句不离撵人。她反问：
“我这又臭又脏的养鸡场有啥好的，让你宁可不要工钱也要上我这儿来？”
没将迷惑表现在脸上，胡金梨说完，一双眼睛如曜石般上下扫量起宝如，想从宝如身上看出丝什么破绽来。
朝阳缠绕在远处的树梢上，颤颤颠颠地往上爬。
气温顿时就升高了，风蔫蔫地从树林里穿过，连片枝叶都拽不动。
顾宝如指了指树下的阴凉位置：“先让我躲一躲日头，我和你慢慢说。”
胡金梨同意，率先调转步伐走那颗树下去，黑狗极会察言观色，屁颠屁颠追在后头。
搂紧了怀里的木桶，顾宝如搌去下颚的轻微汗意，才继续开口：
“我不怕脏不怕臭，只求白天有口饭填肚子，夜里有个屋顶遮风挡雨。都是穷苦出身，我干活很利索勤快的，只要你愿意留我下来……要不……”
顿了顿，宝如抿唇，忍着肉疼提出条件：
“要不你留我在养鸡场里干活，我一个月付你十文钱，就当是借你的房子住，也不用管饭，只要你能借我一口锅一口灶，每月帮我买点碎碾子米来，我自己想办法，照样能帮你喂鸡赶狗，脏活累活都我来。”
她身上钱不多，在鱼棚呆了这么段日子，钱都是从牙缝里攒下来的，但为了能住下，小财不出大财不入，该花还是得花。
胡金梨这回没掩藏住，惊得险些下颚都掉地上了：
“什么？你有钱不去住好的脚店，不仅死乞白赖要帮我养鸡，还反付我钱？”
“我个天娘乖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天上落下的馅饼能砸死人。你有问题，你要么是在县里头得罪人了，要么肯定是非歼即盗！”
“我是爱钱，但也没爱到脑子糊涂的地步。赶紧走，你可别祸祸我！”
胡金梨猜得不错，宝如抿唇沉默，算是默认了。
眼看胡金梨又要伸手推搡，顾宝如眼疾脚快，连忙绕着树转了半圈，避开她。
她单独一人，对上胡金梨一人一狗，左右一包抄，宝如就被截住了。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再纠缠下去恐怕就会被狗咬了。
脑海飞快衡量利弊，顾宝如果断妥协了，道：
“你猜对了，我得罪了人，在县里没活路了才投奔上你这儿的！”
她放下桶，从腰带缝隙里摸出五文钱铜板：
“既然不愿意收留我，那你帮我去县里寻个人过来可以吧？十文钱我照样付给你，你先拿五文，把人带来后再付你另五文！”
“这……”胡金梨面带犹豫。
不过等宝如掰开她的手，将铜板放到她掌心，她眼珠子一下子亮了。
“好吧！”终究没抵过铜板的诱惑，胡金梨爽快点头：
“不过你可别想打我养鸡场的主意，有几只鸡几个蛋我心里有数，回来发现少一个蛋你要赔十文，少一只鸡要赔二百文！”
“我不靠近你的养鸡场，你别想讹我。”
顾宝如拎桶，指了指远处的矮山坡，道：
“我在那儿等你们。你也知道我得罪人，别怪我没提醒你，去县里要是看见什么听见什么，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巴。”
“你放心吧。”
胡金梨捏了捏掌心的铜板轮廓，询问清楚要找之人，调头离开矮坡坡脚。
顾宝如站到高处，视线直盯着她的背影。她却没直接去县里，而是先钻进了梨树林里。
等了好久，才瞧见她从梨树林里钻出来，上了大路，往淮阴县方向去。
人影慢慢在视线里变成个模糊的黑点，直到再也瞧不清楚，顾宝如才收回视线。
摸了摸空瘪的肚子，背脊靠着一颗树斜站着。
好多天没捱过饿了，这会儿饿得她心窝子发疼。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向从前那样，把气沉到丹田，撑满腹部，欺骗肚子佯装成才吃饱。
来回几次，心窝的位置才渐渐好受了些。
宝如眼睛没闲过，不停扫视四下环境，在脑海里择好了逃跑的路线，以防万一。
这儿地势高低不平，有连着的大片矮坡，草木茂盛，要是钻进山坡里，很快就能藏匿身影。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选择投奔胡金梨的原因。
她在淮阴县里没去处，最近的一个镇是清河镇，雨洼村人最常赶集的镇她可不能去；若是逃到什么村里，遇到心怀不轨的馊男也很危险……
所以，思来想去，躲在养鸡场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哪怕陈家人搜来了，有林子山坡遮掩，她能逃脱的胜算也会更大。
只可惜，胡金梨油盐不进，不肯收留她。
但躲在养鸡场也只是顾宝如的计划之一，她昨夜通宵不眠，给自己谋划了好几条后路。
她早预想过胡金梨会拒绝，毕竟谁会无条件信任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呢？
既然这个计划行不通，那就赶紧换另一计划。
微风从林下穿过，顾宝如挥了挥胳膊，赶走几只乌黑的花蚊子，手掌落下时熨贴在腹部位置。
她低垂眼睑，摸着肚兜里的小荷包，脑海飞快算计，完善自己的计谋：
原本她想躲过这阵风声，再把金豆子拿出来用。
可现在，她却等不得那么久了，三日之内，她必须把所有金豆子换成白花花的银子！
虽是上晌，烈日已经如火似的灼烧起来了。
土路上，沙尘微微飞扬，有两道身影由远渐近。
留意到路上的人，顾宝如一下子板正了腰身，极目远眺——
胡金梨身后确实跟着个人，可奇怪的是，那人不是空手而来，肩头挂着个黑坠坠的东西，里面鼓鼓囊囊的……
宝如神色一下警惕起来，发现两人背后的路上，竟还远远尾随着三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