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路滑，在鱼棚上工时摔伤了。”
简短一句，算是解答了他的疑惑，顾宝如把怀里的壮骨草递给他，反问：
“你今日怎么在家？”
宋毓拿木盆接下，壮骨草在盆里堆成了座小山。
“今日我休沐。”
“这样啊……”顾宝如嘴唇嗫嚅了下，心里焦急，就明着问了：
“对了，我在街市瞧见你们衙差在追一个蒙面的人，那人很厉害，直接就能跳上客栈二楼逃走了，怎么会这么多衙差一起抓他，县里是出了什么事了么？”
宋毓领着她往堂屋方向走，闻言摇了摇头：
“我休沐，对外面的消息不是很清楚。”
见从他这儿打听不出什么消息，顾宝如目光略微黯淡下去，有些失望。
进了堂屋，宋姥姥正在八仙桌旁坐着，看见她来，急忙起身迎到门口。
“你的脸，咋了？”白日光线明亮，宋姥姥看清她脸上的肿胀，立马皱起眉心问。
顾宝如只好把对宋毓的说辞，又重复和宋姥姥说了一遍。
“怎么那么不小心？”宋姥姥扶着她胳膊，将人带到八仙桌旁，扭头对宋毓道：
“阿毓，家里还有白玉膏，你去拿给宝如敷上吧。”
不用等她提醒，宋毓已经眼疾手快从床底的木箱里，翻找出一个瓷瓶，捏在手里。
顾宝如愣了下，低声拒绝：
“姥姥，不用你们费心了，我没事。你的手肘好些了吗，还需不需要洗药？”
宋姥姥闻言，略微抬了抬左臂：
“吕大夫开的洗药已经洗完了，不用再洗了，估摸再服几贴药，慢慢养着就行。”
顾宝如安心了，略微点了点头，交代了几句壮骨草的事，就要起身离开：
“我还得去街市缝补婆子那儿拿衣服，就不多坐了。姥姥，你安心养着伤，如果壮骨草有用，吃完了我还给你摘，多摘些炖汤补身子，很快就能恢复如初了。”
“你有心了。”宋姥姥目露感激，见她有事，知道挽留不住，就立马起身送她出门。
顾宝如把她按回原位，说不用送了，挥挥手，就扭头大步奔向院门。
拒绝了祖孙二人相送，谁料前脚出了院子，后脚宋毓也跟了出来。
顾宝如扭头错愕。
“我正好去药铺给姥姥抓新的药，顺道一起走吧。”宋毓抬腿，和她并肩而行。
顾宝如目光扫视榕树下一眼，已经没了那两个老头的身影，沉默点点头，算是答应。
路上，她几次欲言又止，想和他再打探打探衙门的事，但又担心自己表现得太关注，反被他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几次三番，顾宝如心里纠结了一阵，就彻底闭上了嘴巴不问了。
她渐渐沉静下来，心里也想明白了：
宋毓只是个位份卑微的杂役，他不清楚的事，再怎么打探，也问不出什么来，况且，若衙门真有什么紧要的大事，需要搜罗全县，肯定也会把他召回去做帮手。
他好端端地休着沐，说明衙门人手并没那么紧张，也就是说，甭管陈家报不报官，总之衙门现下还没什么大的动静……
汗水从额角滑落，汇聚在她下颚。
顾宝如随手拭去，一抬头，已经到乐水街尾了。
药铺就在乐水街尾，只要从横向穿过去就到了。
两人便默契分路而行。
顾宝如鞋底踩着发烫的土路，径直去找刘金花。
缝个口袋而已，对刘金花一个裁缝来说是信手拈来，见宝如出现，二话不说将肚兜递给她。
顾宝如拿到肚兜，细细检查过针脚，见上面缝得严密，才将肚兜塞进袖口内，转身离开。
已是下晌了，天还是热得人心浮气躁。
顾宝如赶到县口的牌坊下，望着山坳村的方向，在心里暗自筹谋：
不能明目张胆把山坳村那些野狗引入县里，这件事须得天黑后做才好。
淮阴县木牌坊最近才新髹了一层红漆，红艳艳的，靠近了能闻见一股刺鼻的味道。
顾宝如被这股味道熏得鼻子发痒，她食指揉揉鼻尖，远离了牌坊几步。
养鸡的胡金梨说只要有吃的，那些野狗就朝谁摇尾巴……
要引野狗，手里必须得有吃的。
她低垂视线，盯着木牌坊斜斜的影子，心里定了主意，飞快转身朝菜市方向去。
今日不是赶圩的日子，菜市大多数摊子到晌午就收市了，但淮阴县菜市里的那些铺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开张到日落西山。
她小跑着，赶到了最近的一家肉铺子。
在暑热天气里闷了一日，到下晌，肉案上挂着的肉已经不再新鲜，隐隐散发着股淡淡的臭味，颜色也略有些深，招引来一群苍蝇，嗡嗡地叮咬着卖剩的肉。
“买肉。”顾宝如眼睛掠过肉摊，望向铺子内里坐着瞌睡的一个人。
那人身材很高壮，坐在一把低矮的竹椅上，低头，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身体像一座将塌未塌的山。
“买肉！”
顾宝如连唤两声，才把肉铺铺主从瞌睡中唤醒。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圆润的脸。
顾宝如凝目盯着她，觉得有几分眼熟。她走近，隔着肉摊磨了磨刀，问：
“要哪块？”
一开口，宝如表情恍然大悟，认出她来——
这人，不是夜市打擂台的山中虎么？
话语将要脱口而出，到了唇边，想起要做的正事，顾宝如又立马咽了咽喉咙，将脸上的惊讶藏起来。
“要哪一块？”
山中虎又问了一句，嗓音里略微有几分沙哑，带着午睡后的疏懒。
迅速回过神，顾宝如指了指肉摊角落那堆猪下水：
“这些下水怎么卖？”
“八文钱一斤。”
山中虎放下手里割肉的刀，改用钩肉的铁钩，将一团下水钩进称盘里，拎起秤杆，尾端挂上秤砣。
称了称，将称“哗啦”一声放下：
“总共二十文。”
“太多了！”听见价格，顾宝如吓一跳，连忙摆手：
“要……两斤就成，帮我剁成块。”
猪下水分量重，两斤也没多少。
山中虎将还未清洗过的猪大肠和猪肝猪肺等下水，刀功利索剁开，丢进一片荷叶里，包好递给顾宝如。
顾宝如用力捏着手心里的铜板，片晌，肉疼地丢进肉摊上的木匣子里。
抱着一包下水离开菜市，宝如心在滴血：
足足十六文钱猪下水啊！她来淮阴县还没吃过荤肉呢，今日一口气买了两斤，全白瞎给野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