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顾宝如明白她的弦外之音,坦诚点头,丝毫不介意,眼睛里溢出亮晶晶的光芒:
“白薯签呢,放多少?”
宝如肿着半张脸仰视吕棠海,笑起来时,右眼是微弯的,左眼却显得更加狰狞,特别是眼角旁边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她一笑,那薄薄的褐色痂痕,就仿佛要抖落下来似的。
吕棠海撇开视线,将量筒搁在劈柴的木墩上,继续回空地上耍八段锦:
“就煮大米粥,我不喜欢放白薯签。”
“好!”
顾宝如手湿漉漉的,淘洗着白花花的大米,记下了吕大夫的喜好,心里暗自羡慕:
有一技之长就是好啊,等自己赚了银子发了财,也要吃白花花的大米粥!
淘洗好吕棠海的米粮,顾宝如把锅端回灶房,又挑了个略小的砂锅出来,继续淘洗她自己的碎碾子米。
清水倒进砂锅,少许谷壳就浮了起来,顾宝如用手将谷壳撩掉,快速洗了两遍,舀了两瓢井水,利索转身回灶房。
灶膛里的木柴压得太密,房屋低矮,烟熏火燎的,呛得她咳了几声,蹲下去,用树枝把柴火拱旺,烟雾慢慢散去大半,她才得了喘息的空间。
泥灶很长,前后有两个锅坑,正好能架两口锅同时煮她们的米粥。
因为烧的大部分是木柴,不用像烧稻草一样在灶前守着,顾宝如趁空拎起吕大夫的鱼和菜,砧板一摊,井水一抹,就开始刀工熟练刮鳞宰鱼。
这活儿她做惯了,一条鱼几个眨眼间就处理好,脚边积攒了一抔混着鱼内脏的血水。
鱼搁在砧板上不管,菜刀一扔,顾宝如立马转身回灶房,她时间安排得恰当,木柴正好烧到灶口位置,双手是湿漉漉的,她抬脚轻轻一踢,就把木柴踢回灶膛里。
她擦了擦手掌继续转身去摘菜。
青菜摘洗时间久了些,中间又回灶房踢了两次木柴。
吕棠海默默观察她一举一动,见她干起活儿来有板有眼的,且丝毫不拖泥带水,默默点了头,眼底流露出几分赞许。
夏季日光毒辣,很快吕棠海就在后院里呆不住,翻身回药铺去。
顾宝如在灶房里热得满身满脸都是汗水,抬袖擦了不知几遍,米粥煮好了,她用抹布包着锅耳朵,将粥从灶上端到门外去晾着。
粥热烫无比,散发着大米独有的食物香气,闻着米粥的味道,顾宝如情不自禁偷偷咽口水,擦掉汇聚到下颚的汗珠,顾不上停歇,就立马又在后灶烧上热水。
从墙上取下炒锅,“刷刷”几下洗了,顾宝如摘了几片菜叶扑在碟子底部,再放上鱼,将豆豉酱均匀倒撒在鱼身上,又捏了几粒粗盐撒上,盖上锅盖。
把灶膛里的旺火减弱,让它慢慢蒸着。
后灶上的热水开了,顾宝如把剩余的青菜倒进去汆熟,撩起来备用。
汆过青菜的水,她没有倒掉,舀一勺青菜水浇在自己的豆腐上面,让热水把豆腐烫一烫。
要调味时,顾宝如目光下意识瞥向放在灶面上的盐罐子……
盐粒买卖都是由衙门管控着的,非集市日不允许贩盐,今日不是圩日,她自然买不到盐。
豆腐没有味道,味道就会很寡淡……
她想问吕棠海借一点盐,可脚步踏出门口,又缩了回去。
算了,没有盐吧就没有盐吧,借这么点儿,要还时很难说清楚,有米粥吃已经够好的了,早点在县里找上活计做,下次自己也能买一罐子盐……
不仅盐,还有油糖酱醋茶,只要挣上钱,通通都买回来!
只要挣上钱,未来一片光明!
顾宝如默默在心里鼓舞自己,揭开锅盖。
鱼蒸好了,水蒸气沿着锅盖边沿滴落下来,濡湿了灶台,灶台滚烫,水滴“滋滋”几声就被高温吸烤干,留下淡淡的印子。
鱼碟里也盛满了水,顾宝如耐心等烟雾完全散开去,才小心拿着抹布,将蒸鱼捧出来。
碟子里多余的汁水,就倒在汆好的青菜上面,青菜嫩生生的,豆豉汤汁一浇,就能直接吃。
顾宝如看得眼馋,用力咽了咽口水,快步跑进药铺正堂:
“吕大夫,饭煮好了,是端到铺子里给你还是在院子里吃?”
“院子里吃吧。”
药铺早晨只有零星几个抓药的客人,吕棠海迅速把药材包好,目送人出去,就抬脚跟着顾宝如去后院。
后院里日光暴晒下来,人在无遮无拦的院子里走过,被阳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顾宝如抬手挡在眉毛位置,飞快跑进灶房里,将鱼和菜端到院里唯一一张桌子上。
桌子摆在葡萄藤架子下面,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吕棠海搬了两张板凳过来,两人就一起抱着自个儿的饭食,默默吃了起来。
米粥很烫,顾宝如嘴唇凑近碗沿,迫不及待吸溜了一口米汤,解了馋,无比满足。
“吕大夫,今日的豆腐不错,你要尝尝吗?”宝如很热情把豆腐往吕棠海面前推了推:
“就是没放盐,你夹一筷子沾着菜汁吃。”
这话她是特意说给吕棠海听的,吕大夫肯收留她,她也不会辜负吕大夫的信任。
吕棠海当真不客气,夹了一筷子,没有沾菜汁,直接塞进嘴里。
味道寡淡得很,她掀起眼皮,看了顾宝如一眼,又垂下去,捧起碗嘬了口白米粥。
顾宝如心情很好,小心翼翼夹了一筷豆腐,含住筷子,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真好吃!”
逃到淮阴县里这么多日,这还是她第一次吃上自己做的饭菜呢。
她眼眶忽然有些热,忍下自己的情绪,对吕棠海扬起笑脸:
“吕大夫,谢谢你愿意让我借宿,等我找到活儿做,挣上大钱,我一定请你去鸿运当客栈吃豆腐全宴报答你!”
“嗤。”吕棠海被她逗乐了:“鸿运当哪有什么豆腐全宴?”
鸿运当是淮阴县生意最好的客栈,县里有钱的富户们,遇有红白喜事,如果不在家里摆,就准会在鸿运当客栈里摆。
就连县里的普通人家,也以能去鸿运当吃上一顿为荣,倘若谁能在客栈吃上一顿宴席,未来的小半年,在跟别人唠嗑拉呱时能反复回味无数遍。
“没有吗?”顾宝如嘿嘿笑了笑,又夹了筷豆腐,含进嘴里慢慢吞滑入喉:
“那我就亲自做一顿豆腐全宴请你吃,红烧的、糖醋的、麻辣的、小葱拌的……”
“说得比唱得好听。”吕棠海捧起碗,狠刨了几口白米粥:
“做白日梦还早着呢,吃你的吧!财那么容易发,大街上就没有乞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