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如瞬间欣喜，“谢谢吕大夫！”
她双手接过钥匙，向吕棠海弯腰深深鞠了一揖：
“吕大夫，你要沐浴吗？我这就给你烧热水！”
她很有眼力见，立马跑向灶房，端出烧水的大锅，洗净架到院子里的泥灶上面，随后步履不停，又跑到水井边，摇晃起辘轳提水。
打满了一锅水，她摸出随身带的火折子，熟门熟路地引火烧水，动作麻利，一气呵成。
吕棠海在院子里目睹她一举一动，暗自点头，转身回铺内。
身后的凝视感消失，顾宝如扭头扫视院子一圈，不见吕棠海身影，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放松下来，去拎了属于自己的水桶，找出木薯，在泥灶前一边看炉子，一边啃了起来。
炉火旺，不过一刻钟功夫，锅内的水已经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顾宝如掀开锅盖，手指飞快碰了碰水面，已经很烫手，便停了柴火；
从水房里找出个木桶，盛了小半桶热水，再打井水兑好了水温，重新拎进水房内，才去通知吕大夫沐浴。
回到铺内，唤过两声，吕棠海就从小阁楼里下来，怀里抱着一卷草席和一套衣裳。
“给你。”将草席递给宝如，吕棠海指了指药铺，道：
“你自己挑地方睡，若是夜里有人拍门寻诊，你要起来开门。不过开门前得听准了，别什么人都开。”
嘱咐完，吕棠海引亮了另一盏油灯，慢慢走去后院。
“知道！”顾宝如满脸带笑，冲着她背影大声回答。
铺内剩下一盏昏黄的油灯，狭小的药铺里透着股令人安心的静谧，顾宝如影子斜斜挂在发黄的墙上。她突然激动无比，抱着草席兴奋得转了两个圈。
搂着草席，她仿佛又搂住了崭新的生活，满怀皆是希望！
顾宝如挑了角落的地方，铺开草席，里面竟还有一个布缝的枕头，捏了两下，觉着里面灌的应该是决明子。
她眼底藏不住笑，眸子里泛起细碎的亮芒，坐在草席上，一会儿摸摸席子，一会儿摸摸枕头，心里无比感激。
只是，高兴了没多会儿，心里又慢慢滋生出几分复杂来。
她唇角扯出抹苦笑：
这算天意弄人呢？还是算福祸相依呢？又或许，是戏文里常唱的天无绝人之路？
离开破庙后，自己有了更好的栖身之所，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睡在稻草上面，还有了煮饭沐浴的地方，锅碗瓢盆随自己用，以后来癸水腹痛时，也能喝上热水了……
倏地，宝如神色一愣，脑海里闪过一念：
有了灶房，自己不就能腌泡椒了吗？
想到此，顾宝如不禁盘了盘腿，挺直身板：
卖凤爪是她筹谋已久的事，只不过在鱼棚里挣得不多，积蓄少得可怜；
没有本钱，且住在破庙，她从前既赁不起独立的小院做营生，也没能力一次性置办那么多锅碗缸坛等……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她有了更好更安全的住所，还有灶房可以用！
顾宝如双眸亮了起来，搓了搓掌心，暗想：
若是跟吕大夫商量，借她的后院做泡椒凤爪，不知她会不会同意？
如果能在这儿做营生，自己不就有第二份收入了么？
心情越想越激荡，仿佛巨石投入心湖，翻起千层浪花，久久不能平复。
顾宝如坐不住了，立马翻身跑向后院！
可来到后院，身周甫一被黑暗笼罩起来，她突然急急刹停步伐，止步不前……
望着水房方向，宝如心不禁又阵阵发慌，犹豫不决：
好不容易才央求吕大夫收留自己，是自己亲口说只求一席之地、夜晚有瓦遮头就足够，可转眼又自打嘴巴……
自己这样，不是得寸进尺、惹人讨厌么？
如一根绣花针刺进了心脏，“卟”的清脆一声，心瞬间如鱼鳔般被戳泄了气。
耸了耸肩膀，顾宝如背脊佝偻弯下去，垂头丧气：
“算了，以后再说吧。”
自己出尔反尔，说不定话才说出口，就被吕大夫撵出去了……
“嘎吱——”水房门被拉开，溢出昏浊烛火。
见吕棠海沐浴完，顾宝如将所有想法迅速藏到心底，走向自己的木桶，也准备打水沐浴。
吕棠海对她态度不咸不淡，把装脏衣物的木桶往水井边一放，就自顾回铺内歇息。
顾宝如冲了个温水澡，出来后默默捡了两人的衣物，蹲在水井边的石板上努力搓洗……
晾好衣裳，戌时还未到，一弯月牙清幽悬在天上。
顾宝如擦了擦额角累出的细微汗意，想了想，端起灯盏回到铺内。
铺内静得落针可闻，宝如看了看小阁楼方向，小声询问：
“吕大夫，你睡了吗？”
阁楼上没人答应，等了等，顾宝如还是继续把话说完：
“我急着找活计，想去夜市瞧瞧，我会在亥时二刻前回来的。”
交代完，她拿上钥匙，提上石斧，熄灯轻手轻脚从后院方向离开。
踩着朦胧的月光，顾宝如边警惕将石斧提在手里，边步履匆匆往井字街方向赶。
药铺离井字街虽不远，可整条街上黑灯瞎火的，独自一人走着，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很是瘆人。
想起上回的经历，顾宝如发足狂奔，直到进了夜市灯火映照范围，才掐着腰停下来，大口喘气。
夜市灯火通明，热闹非凡，顾宝如喘均匀了气息，立马继续往前走。
她目光没再街摊上面停留，只留意两旁林立的商铺。
只可惜，从街头走到街尾，几乎走遍了整条纵街，也没遇见有挂草标聘人的铺子。
她有些失望，拐过横巷，不知不觉到了高高的元宵灯笼附近。
“山中虎！山中虎！山中虎！”
一阵喝彩喧哗声，吸引了顾宝如注意。
她下意识转身，便发觉自己来到那擂台附近，只要再往前走十余步，就能融入台下振臂欢呼的人群。
这擂台顾宝如印象极深，第一回看见时，也是这么多人，挤挤挨挨的，她还以为有什么好戏看，没想到等了许久，竟等出来两只肥猪似的男人，在擂台上扭打翻滚，小丑一样，用滑稽夸张的动作引人发笑……
回忆起这些，顾宝如就下意识皱眉，急忙要离开。
可才转身，身体倏地被涌过来的一群人撞得趔趄，把她团团包围在中央，推向擂台前方。
顾宝如被迫站在人潮里面，耳边是排山倒海般的鼓掌声、吆喝声、吹哨声，刺耳无比……
她用食指堵住双耳，想要挤开人群。
倏地，她步伐骤停，扭头惊愕睁圆双目——
这回，擂台上出现的居然是两个威猛强壮的大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