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好几个人一起搀扶顾宝如。
宝如胳膊被人架着，狼狈站起，嘴巴被淤泥糊住，不敢开口。
她抬头，朦黄灯火下，几人看清她的脸，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宝如，你……你的脸！”来喜脸色变了变，慌忙掏出自己帕子替她擦拭：
“好多血……”
众人闻言，也纷纷掏出自己的布帕，替顾宝如揩试衣服上的脏污，问：
“身上有没摔伤？可有感觉哪儿特别疼么？”
“快动一动手脚，能自己走动吗？”
嘴巴被擦干净，宝如终于能张口，摇摇头：
“没事没事。”
左脸火辣辣的，甚且连左眼都有些睁不开，视线出现了重影。
她甩甩手上的泥水，下意识摸摸左脸，问来喜：
“我的脸摔得很严重吗？”
来喜目光怜悯，犹豫了片晌，委婉道：
“你回去敷一敷膏药，还年轻，伤口好得快，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留疤的……”
闻言，顾宝如心里有数了，方才那一跤是故意的，左脸结结实实擦在沙地上，此时的伤口一定很狰狞狼狈。
这时，其余女工也纷纷赶到近前，看见她这副模样，七嘴八舌，有的出言安慰，有的告诉宝如摘什么草药敷脸治伤……
章婆腿脚慢，跑过来拨开人群，“哎哟”惊呼一声：
“你这丫头，咋这么不小心啊！”
“嗯。”她眼眶泛红，望着众人：“谢谢大家，路滑，大家走路也要小心些，别像我这样。”
她心里由衷感激，非亲非故的，众人的关心她都一一看在眼里。
章婆满眼疼惜，提议道：“摔成这样，要不去和吴管事说一声，今儿就别上工了，先去药铺把脸上的伤口处理了吧？”
顾宝如心跳一滞，旋即悄然加速，急忙摇头：
“不用不用，只是摔着脸而已，又不是摔了手脚不能干活儿了。”
轻伤而已，流了点血，已经止住了就没事了，去药铺也是止血，还要花钱，她可舍不得；
再说了，耽误一天活计，就少领一天工钱，接下来的日子还准备住脚店，支出更大，她哪耽误得起！
顾宝如坚持要上工，众人也不好再劝说，回到岸边，继续等渔船。
自从吴管事接管了鱼棚后，女男工们就不再抢江鲜，吴管事偏心眼，哪怕她们费劲抢到了好的江鲜，大部分也会分配给男棚那边，索性，众人就一致商量不抢了，好坏随缘，反而还公平一些呢……
运送·江鲜回鱼棚，灯火更明亮了不少。
顾宝如左半张脸肿得老高，连左眼也肿得凸起来，立马引来了男工们的目光。
有个男工嗤笑一声，语调阴阳怪气大声问：
“兄弟们，大家瞧见没，我们鱼棚里，啥时候来了一头猪啊？”
话落，其余男工立马被逗笑了，有个男人咧嘴笑，配合问：
“什么猪？在哪儿呢？”
他先是东张西望，最后视线锁定在顾宝如脸上，发出拖长的一声“哦”，佯装恍然大悟：
“原来是人头猪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其余男工笑得更肆意大声了。
女工们狠狠瞪眼望去，义愤填膺。
来喜暴脾气，立马“啐”了一声，要对骂回去，就被顾宝如拉住。
宝如拍了拍来喜肩膀，故意提高了声量：
“算了吧，犯不着和山里的猴子斤斤计较。”
话音落，女工们“噗嗤”一声，也故意笑出声，目光意味深长，来回扫视对面棚子那两名男工。
两男脸色一下黑了下去，正要开骂，忽地听见耳边也传来了其余男工的嘲笑声。
两男身形削瘦矮小，长得尖嘴猴腮，说他们是山里的猴子，确实有几分相似。
被两方嘲笑，那两男一时间不知该骂谁。
就在这时，吴管事重重咳嗽一声，出声呵斥：
“鱼棚付工钱是让你们来上工的，不是让你们吵架来的，干完活儿随你们怎么吵我管不着，但现在都给我闭上你们的嘴！”
话音落，众人纷纷坐下，开始处理江鲜。
顾宝如忍着左脸的疼痛，手脚麻利，心里一点儿也不在意那两男的嘲讽，相反，如此一来，整个鱼棚的人都知道了，她脸上的伤是在江边摔跤导致的……
繁重枯燥的活计做完，领了工钱，顾宝如特意和章婆一道离开。
章婆扭头看她一眼，小声问：
“怎么了吗？”
宝如平日下工后都是独自一人走，章婆知道她今日肯定有什么话要说。
顾宝如点点头，等走到人少的路段，才开口道：
“章婆，我能不能跟你去脚店问问赁铺位的事？我昨天听别人说，我住的那间破庙原来闹鬼，我……我不敢再住了。”
“这就对了。”章婆拍了拍她胳膊：
“甭管闹不闹鬼，你都早该搬走了，那儿多危险！”
谈话间，两人加快了脚步。
将要走到下一个分岔路，章婆抬眼扫了宝如脏污的衣物一眼，又问：
“你这身衣裳脏成这样，要不要先回去换一身再去？”
“就这么去吧。”顾宝如慌忙拒绝，面上装作不在意，道：
“那儿偏僻，特意来回跑一趟要费不少脚程，我先和你去脚店交上押金，顺道吃了早点再回去换衣服也不迟。”
说完，宝如低头瞥了眼身前已经干涸的污渍，有些心虚：
实则她就算赶回破庙，也没衣服可换，昨晚穿的那身衣裳，早就在跟老头打斗中弄脏了；
再说了，她此刻无比抗拒回观音庙，一想到那里藏着老头的尸体，她就一阵阵恶寒和憎恨，实在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呆。
宝如话说得在理，章婆没有怀疑，顺从点了头，两人就并肩往街市方向赶。
路过井字街，章婆带着宝如停在一条横向旁，指着有些偏僻破旧的脚店道：
“到了，就是这儿，掌柜叫孙仙，你待会儿叫她孙掌柜。”
顾宝如轻轻颔首，仰头扫视脚店屋檐——
门檐上悬着一块狠破旧的木牌，上面书写的字已经褪色，匾牌也被虫咬噬得有些烂了。
她不识字，只懂得简单的数，数了数，上面应该写了四个字，根据章婆的话，推测大概是叫“孙仙脚店”吧……
早晨，脚店还很冷清，店内摆着几张桌凳，空无一人。
章婆望向角落一块布帘，扯开大嗓门喊：
“孙掌柜！孙掌柜！孙掌柜啊！”
“来了！”内里顷刻有道女人声音回应。
话音落下不久，布帘被一只粗壮的手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