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黏汗珠从鬓角滑落到腮颊，顾宝如绞尽脑汁，头痛欲裂：
让一具尸体面目全非不难，可要“吃光抹尽”凭空消失，除非有神迹，否则根本不可能……
手掌很脏，她抬臂低头，粗糙蹭了把脸颊的汗水：
只要把尸体毁得骨肉分离、吞吃入腹，就能瞒天过海……
可是，让谁来吃尸体呢？
倏地，顾宝如想到了昼伏夜出的野狗！
野狗通常成群结队出行，它们攻击力很强，饥不择食什么都吃……
顾宝如心里立马有了主意：
如果能让野狗吃掉死尸，那她不就自然而然能逃过衙门的查捕了么？
哪怕吃剩一些骨头渣子，但那时就算仵作来了，任凭怎么检验，也很难查出老头是怎么死的了吧？
查不出真相，事发后衙门即便可能怀疑她，但没有证据，也不能罔顾王法随便抓人吧？
越想，顾宝如越觉得此计可行，她心脏重新剧烈跳荡了起来。
虽然这样做很冒险，但到了如今这一步，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这个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她在心里暗自思忖着：
让野狗来吃死尸，她就不用焦虑怎么搬运尸体，也不用害怕搬运途中被人瞧见了。
有了毁尸灭迹的对策，顾宝如压在心上的沉重大石仿佛挪去了大半，轻松许多。
只是……
她双眉紧皱，重新站起来，一边继续扒开废墟垃圾，一边在脑海里努力回忆：
住进淮阴县已有一段日子，但她鲜少看见野狗的踪迹，偶尔瞧见过家犬，也是被栓起来的。
她该去哪里找野狗群呢？
找到了又该怎么保障自己的安全，把野狗群引到破庙里来？
夜风微凉，但顾宝如背脊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浑身都汗津津的。
废墟被掏空了一个洞，她在洞口处用步伐丈量过一遍，调头走到死尸身边，用同样的丈步法量了量，估摸能藏进老头的尸体后，将双袖放下来，遮住双臂，弯腰将尸体拖向废墟……
藏好死尸，顾宝如累得筋疲力竭，但她不敢歇息。
一口气跑回庙内，她摸出火折子，迅速生起篝火。
取了一根木柴做火把，宝如迅速检视起庙里：
如她所料，那老头没在庙里停留多久，因此庙内一切如常，没有多出什么不属于她的物件。
检查过，她举着火把往庙后去。
两人最后是在废墟前扭打的，那里一定会留下打斗的痕迹，她必须谨慎对待。
果然，火光映照过去，就瞧见泥黄地面上混着少许血渍。
所幸血流得不多，白日又下过雨，路面一层泥土是软烂的，容易清理。
顾宝如急忙寻来平日铲猫屎的那块硬木皮，蹲在地上，沿着血渍将沾血的泥土铲起来。
独自一人来回忙碌，她只有一双手，清理起来速度难免有些慢：
左手要居托火把照明，完全帮不上忙，只靠右手，既要铲土，又要把土浆装裹到鹤望兰叶子里……
幽森荒庙，四处黢黑寂静，废墟里藏着一具才死去不久的尸体，火光映照范围有限，艰难烧开一团炙亮，她就蹲在这明亮中央……
火光随夜风摇曳不停，地上的影子也扭曲摆动了起来。
顾宝如把土浆装裹紧鹤望兰叶片里，一抬头，四下黧黑如墨，心脏忽地颤跳了下，全身汗毛悄然炸起来，心跳节奏伴着恐惧，不受控制一收一缩……
“呔！”顾宝如狠狠吐了口唾沫，给自己壮胆。
强撑着仔仔细细检查完庙后各处，确认再也没有遗漏的致命证据，她才返回庙里。
木柴燃剩一截短柄，被顾宝如扔进篝火之中，火光“轰”的一下旺了旺。
身上的衣裳已经脏得不成样，顾宝如迅速脱光，拿起傍晚洗的半干衣服换上。
脏衣物装进木桶里，她不敢歇息，立马将屋里能收拾的通通收拾起来，打算明日就搬走。
这里是不能再住下去了，唯有等明日让章婆带她去脚店问问能不能入住；
若是能，就暂时先付钱赁一个铺位，解了燃眉之急再另做打算……
身上衣服是湿凉的，很快抚平了她的暴躁焦虑。
忙碌能让人暂时麻木，只要手脚没停下来，顾宝如心里就憋着股韧劲儿，是这股劲儿支撑她冷静下来，克服恐惧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本就没多少重要的物品，收拾好随身的重要东西后，她又紧赶着去把茅房拆了。
顾宝如心里难过，虽然没打算在这里长久住下去，可这里是她亲自布置起来的“家”，眼下却因为一场变故，就要亲手把“家”毁掉……
想到此，宝如心里立马又烧起了熊熊怒火，对老头恨之入骨。
——要不是那老头不怀好意闯进来，自己怎么会杀了他、怎么会被迫搬家！他死是他的报应！
等着，她一定会想办法把野狗引过来，让他尸首分离，死无葬身之地！
越箱越愤怒，拆卸完，顾宝如将木桶和要搬走的东西堆放到一个角落里，其余不能搬走的，则丢攒在空地上，等天亮就一把火烧了。
忙前忙后，收拾完，时间竟还宽余。
顾宝如想了想，还是决定提早去码头。
夜风微凉，吹在身上很舒服，她匆匆赶到江边，却没有露面，藏在暗处，悄悄窥视搭建鱼棚的坡脚……
那边黑瞎瞎的，应该还没人来。
她耐心躲着，手掌摸摸脸颊，才触碰到，左脸立马传来隐刺的肿痛感。
顾宝如眉心深深拧了拧，自己没有镜子，也不知脸伤成什么样了……
·
天上繁星退减了大半，渐渐的，只剩稀疏的几颗依旧挂在空中闪烁着。
坡脚开始热闹了，鱼棚被支了起来，灯笼点亮，幽幽昏昏挂在棚子一角。
女工们逐渐到了，在分派盆桶器具，准备去岸边等渔船归来。
顾宝如从小树林里现身出来，快步朝码头跑去，跑动的身影格外显眼，远远的，宝如瞧见了走向码头的女工们，女工们同样也瞧见了匆匆跑来的她。
顾宝如朝她们挥了挥手，脚下疏忽一趔趄，踩着湿泥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很重，她一边脸颊在地上狠狠摩擦过，狗趴似的趴在地上好半晌没动静。
女工们眼瞧着她摔倒，不约而同惊呼出声，好几个人立马丢下盆桶，快步向宝如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