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芳姑刹停步伐,身体气得发颤。
几乎立即,在场众人也听明白了:
这陈管家压根儿就是耍着芳姑玩!
即便芳姑今日屈辱挨了他的耳刀子,他也不会让章婆留下!
众人气愤难当。
章婆大喊:“芳姑,走吧!”
话落,她已经自顾转身,擦着眼角离开了。
芳姑瞪了陈管家一眼,转身追上章婆。
可两人没走几步,顾宝如就瞧见陈管家对一个打手使眼色……
那打手脚步后挪,悄悄离开。
宝如心脏一抖,意识到今日无论如何,芳姑都没办法独善逃脱了!
她咬牙,猛地也迈开腿。
脚伤还没彻底痊愈,她小跑着,突然从背后推倒那名打手。
打手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吃屎。
顾宝如双腿也是一软,跌坐在沙地上:
“救命啊!”
她突然扯开嗓子,凄厉呐喊了一声。
众人皆是一怔,连带那打手,回头都是一惊。
顾宝如正摔在打手脚边,就势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满头满身都是沙子,然后捂住心窝位置:
“哎哟!救命啊!青天白日的,你们要踹死人啊?”
她嗓门大,这一喊,整张脸充血喊红了,连码头那边的目光也吸引过来了。
不少人脚步滞了滞,纷纷扭头朝这边眺望来……
顾宝如匍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向着何芳姑和章婆两人伸长。
两人大骇,连忙回头把她搀扶起来,替她拍沙子。
宝如不动声色避了避身体,躲开她们掸沙的动作,面朝码头方向用力大喊:
“一个伙计,在你们陈家做了五年!不是五日,也不是五个月,是整整五年呐……”
沙地摔得不疼,被踹也是假的,顾宝如实在挤不出眼泪,抬手揉揉眼眶。
沙子揉进眼睛里,眨了眨眼,两行泪水立马往下淌落。
黄扑扑的脸颊上,被眼泪冲出了两道小溪,顾宝如歇斯底里哭诉:
“逼走了在这儿做了五年的伙计,还不够,还想怎样为难她?”
“为难她不够,还要无缘无故逼走另一个伙计!”
“姥天啊!”
顾宝如干脆又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你们陈家,口口声声说,对伙计有多宽厚,原来,是要用拳头和巴掌来宽厚啊?”
她一句话要喘几口大气,好似哭得气都要断了。
也正是如此,码头那边的人将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顾宝如说完,又疯疯癫癫地在地上连翻两个跟头。
这儿距离码头本就不远,她这又是哭嚎又是满地打滚,语调还抑扬顿挫,像唱大戏似的,不少从船上下来的人,被好奇心驱使,开始朝这边围拢来。
陈管家脸色比阴沟里的臭水还黑,抖着食指指向顾宝如:
“哪来的疯婆子,敢诬蔑陈家,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哎呀!救命啊,天姥娘啊,您听见了吗?陈管家说要把我当鱼一样活剐了!”
见有围观者,顾宝如赶紧又揉了一把眼睛,从地上起来,拍着大腿呼天抢地:
“我要是有啥三长两短,姥天,您记得开开眼,帮我落下一道雷劈死害我命的凶手!这个凶手,不是陈家,是陈家的管家,您记住了吗?”
“胡说!”陈管家粗着脖子辩驳:“我根本不是那意思,你……”
“你亲口说的,说我活腻歪了,在场的都听见了,那还能有假吗?”
脑后的头发散乱了不少,随着打滚覆到面前来,顾宝如拨开挡住视线的发丝:
“大家快来瞧瞧啊,这县北陈家的管家,拿着鸡毛当令箭,无缘无故逼走三个伙计……”
她不给陈管家说话的机会,向着围拢来的人们大声控诉。
说到激动处,宝如一骨碌跑到芳姑和章婆中间,抬臂搭住两人肩头,借力将左脚抬起来,展示在众人眼底:
“可怜的陈家老爷啊,您是菩萨的心肠慈悲的人,不嫌弃我是瘸子,也不嫌弃章婆年老,让我们留在陈家鱼棚做活计,给了我们一条活路;
陈家老爷啊,您的心肠好,活该您生意越做越大,可这陈管家,瞒着您在外面搅风搅雨;
陈家辛苦积赞起来的口碑声誉啊,就要毁在一个贱狗腿手里,我真替您,觉得冤……咳咳咳咳!”
嘶喊太用力,被自己口水呛住,顾宝如弯腰咳得脸红脖子粗。
憋住咳嗽,宝如又芳姑掰向众人,给人瞧清楚她红肿的侧脸:
“瞧瞧,这就是那狗仗人势的陈管家给打的,他怎么下得了手啊!”
脸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见,红肿还没消,众人一见,立即小声哗然起来:
面前三个女人,年纪有老有少——
老的那个满脸沟壑,干瘪得像条咸鱼干,唯独眼睛里蓄满了两汪湿润的眼泪;
年轻的两个,一个像是被人揍过一顿,浑身都脏兮兮的,还是个瘸子;
另一个看起来最光鲜,可脸一侧过来,那淤肿的五指印,让人刺目唏嘘……
伤弱病残,被欺凌得那个惨啊!
众人目光从三人身上,移到陈管家等人身上,纷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陈管家神色慌乱:“不是,她满嘴胡言乱语……”
他迈开腿,想上去和围观的人解释。
可他双脚一动,身后的打手们立即亦步亦趋。
顾宝如立马尖叫着拉起芳姑和章婆退远,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顿时,众人看陈管家的眼神愈发鄙夷了。
太阳甩过了树梢的缠绕,一跃跳到了高高的天空上,照着船来船往的码头。
气温上涨了些,围观的人也越聚越多。
陈管家脸色变了又变,急得眼珠乱转:
码头上人多耳杂,除了给陈家做事的伙计,还有不少和陈家有生意往来的商船货船……
这件事以讹传讹,万一传到陈家老爷耳里……
他越想越心惊,不多会儿,整张脸憋成了猪肝色,额角落下黄豆大的汗珠:
“算你狠!我们走!”
捏了一把汗狠狠甩掉,陈管家灰溜溜拨开人群,带着打手们逃远了。
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片刻,顾宝如不敢松懈,视线在人堆里巡视半圈,找到男管事。
“吴管事!”趁着看热闹的人群未散,宝如急忙大声问:
“既然陈老爷不知情,陈管家说的话就不作数,章婆明日还能回鱼棚上工吧?”
吴管事眼珠子滴溜滴溜转,衡量了利弊,趁机隔空捧了一把陈家老爷的臭脚:
“那是当然,陈老爷为人宅心仁厚,最是关照老弱病残,你们明日当然能回鱼棚上工。”
闻言,章婆喜极而泣。
女人们瞬间跑过来,众星拱月般将宝如三人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