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坛子真不错，吸水快，够严密。”围观的人开口夸赞。
顾宝如暗暗松了一口气。
三关全通过了，这就是好坛子，反之水不能倒吸入坛，或者吸一半残留一半，水吱吱的，则代表坛子密封性不够，那样的坛子是下等货，不能买。
坛盖得严密，围观的人们都顺着夸这陶坛是好料，有意买坛的婶子也很满意，于是开口问：
“这坛子咋卖的，我要是卖俩，能不能便宜些？”
到这一步，客人购买意愿已经很明显了，只要价格公道，这单生意就稳了。
不过价格上面顾宝如可不敢随意作主，但她也能应付，忙笑道：
“婶子您放心，您有心要买，我们也有意要卖，我这就去喊掌柜来，她亲自和您谈。”
说罢，立即挪步叫来铺主，让她完成生意最后一步。
大热天的，铺主忙里忙外，热出一身的汗。
她年纪四十上下，脖子上搭了条汗巾，抓着汗巾粗鲁囫囵擦了把脸颊，跟客人讨价还价，很快就收了钱，用绳索三下五除二捆住坛子，打个吊结，往上一拎，交到客人手里。
“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了。”
客人好不容易散了，铺主总算得了停歇了机会，对顾宝如连连道谢：
“要不是你，我今儿上晌要丢好几单生意哩。”
缸瓦舖不是每日都能客似云来，也就盼着人们赶集，好多卖几个缸瓦坛罐。
“不过……你是谁啊？”
注意到宝如腿脚不便，铺主忙搬了张板凳放到宝如腿边，表情疑惑：
“我眼拙，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你，我们认识吗？”
终于等来了机会，顾宝如急忙竖起食指，指了指垂在屋檐下的干草标，语含期待：
“掌柜的，你铺子里是不是要招人？我是来应工的，你能留我在铺子里帮忙吗？”
“这可不行！”
铺主想也不想，直接摆手拒绝：
“我这缸瓦舖搬搬抬抬的粗活儿可多了，还要爬上爬下的，不能要个瘸子做伙计。”
顾宝如微微一滞，目光里的希冀黯然下去，澄清道：
“掌柜的，我不是瘸子，只是不巧把脚崴了，过两日就能跑能跳了……我现在这样照样能搬能抬，不信我这就搬给你看！”
她太想要这份活计了，说着立即起身走去缸瓦堆，弯腰抱住一个矮缸。
“哎哎！快放下！你可别添乱！”
铺主急得嗓门都劈叉了，慌忙扯住宝如衣裙，把人往后拽：
“这么重的水缸，一个瘸子逞什么能？要是摔烂我的缸，你赔得起吗？把你自个儿摔得瘸上加伤，我也担不起那个责！”
开这么一间缸瓦舖，铺主手劲儿自然也大得惊人，顾宝如被她拽得往后直踉跄，要一头栽倒时，被铺主有力的双臂猛地搂住。
宝如反手抓住她手腕，恳求：
“掌柜，我真的抬得动，你给我一次机会试试吧，求你了……”
铺主把她扶稳站好，松开手：
“你真这么想留在我这铺子里？”
顾宝如点头如捣蒜：“想，我真的很需要这份活儿，求你了，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铺主突然退后两三步，对着她上上下下地扫量，思索着吩咐：
“你……转个圈儿来瞧瞧。”
顾宝如照做，用右脚做支撑，迅速转了个圈，极力忽视左脚带来的不便。
“转过去。”铺主再次吩咐。
宝如表情有些疑惑，但还是迅速又转了半圈，将背部展示给她看。
不料，顾宝如屁股蓦地被掐了一把！
她惊得一趔趄，忙旋身躲开，满脸不解瞪向铺主。
“瘦了些……”铺主脸上忽然堆满笑容，拉住她，粗糙带茧的手掌在宝如手背上拍了拍，语气殷切了几分：
“不过没关系，我做姑娘时也跟你一样瘦，成了亲生下儿子，月子里养养就圆润了。”
“什么？”顾宝如眼中迷惘更深，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转到成亲坐月子上面了。
“来，咱们坐到那边好好谈谈。”
铺主边说着，边拉着顾宝如朝铺子里走。
打开门做生意，铺子里放置的货物多，杂乱得很。
搬了两张板凳放门口，铺主和宝如面对面坐下，笑道：
“姑娘，我瞧你脸上有伤痕，又着急找活儿做，是和家里人吵架赌气离家出走了吧？”
顾宝如抬手摸摸脸颊，不想透露自己的事情，摇头否认：
“不是，脸上的伤是我爬树掏鸟窝摔下来被擦伤的，脚也是这样才崴着的，今日跟家人到县里赶集，我想找份活儿做，帮家里分担分担，家人都在那边等我呢……”
说着，宝如抬指胡乱指了指街道对面的茶寮。
茶寮里人多，铺主顺势望了一眼，那里面女男老少都有，于是不疑有它，夸赞道：
“原来是这样，那你真是个孝顺的姑娘。你今年几岁了？”
顾宝如眸底黯下去的星芒又悄然亮起，这次如实回答：“十七了。”
“十七，是个大姑娘了，我瞧你方才帮我招呼客人也招呼得头头是道，是个机灵的主儿。”
铺主把脖子上的汗巾拽下来，拿到手里使劲儿拧干，又问：
“我有个儿子，今年二十三了，闲时也会到铺子里帮忙，你出来做活儿，你相公会同意吗？”
这话说得老辣，是藏了玄机的……
顾宝如连忙挺直腰杆，向她保证：
“掌柜的，我没有相公，你放心，你留下我，我保证老实本分只埋头干活儿，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心里清楚的，绝对不会起别的心思！”
她心里只想赚钱，至于铺主的儿子如何，与她无关！
铺主眯起眼睛打量宝如，越看，越满意，眼底的赞许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好，那你就留下吧……”
“真的？”顾宝如欣喜若狂，蓦地从板凳上起身：
“谢谢掌柜，我一定……”
“做我的儿媳妇！”
“啊？”顾宝如表情瞬间凝滞，后半句话直接卡在喉咙里。
铺主也站起身，亲亲热热拉住她手腕：
“姑娘，不瞒你说，我儿子前些日子从梯子上摔下去，摔断了腿，医正说他后半辈子都那样了；
我瞧着你很合我眼缘，人又机灵聪明，我也不嫌你腿瘸啥的，你瘸左脚，我儿子瘸右脚，这可不就是芝麻落进针眼里——凑巧了吗？
你嫁进我们家，你和我儿子往后相互扶持……”
说到一半，铺主表情莫名激动，仿佛逛集市看到地上有一大串铜板似的，恨不得马上跳起来一脚踩住、向人宣告这就是她家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