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巾一扯扔在板凳上,铺主立马拽起宝如手腕,往街对面的茶寮去:
“择日不如撞日,咱这就去茶寮里和未来亲家碰个面儿,要是没问题,明日我就喊媒婆上你家提亲去;
你这么个腿瘸姑娘,到十七都没有许配婚事,想来也是极难嫁出去,这不正是过河的碰上摆渡的吗?真真是天赐的缘分……”
身体被拽得不由自主跟着走,顾宝如脑袋直发懵:
“不是……我……”
怔愣了片晌,宝如立即甩手挣扎:
“我说了我不是瘸子……谁要跟你儿子成亲了,我是来应工的,不是来做上门媳妇的啊!”
脚上有伤,中年妇人做惯了力气活儿,力气大得惊人,宝如连甩了好几下,手腕被薅红了也没能甩开。
铺主步伐略停顿了下。
顾宝如以为她要松手了,不料,她却笑得愈发满意了,双眼都眯成了对缝儿:
“不瘸更好,成了亲有你替我伺候儿子,我也能全心全意照看铺子的生意,咱们婆媳二人里应外合,家里家外一起抓,这日子还愁过得差么?”
“我只想找份活儿,不想做你儿媳妇!”
“啧……”铺主笑得眼尾添了几道褶子,改挽住宝如手臂,晃了晃她胳膊:
“姑娘家害羞,咱能理解,这么一碰面就要提亲,确实唐突了点儿,不过……”
她身体健壮,把宝如半搂在怀里,热情如火:
“不过,你要是肯嫁过来,我保证不会亏待你;
我和我儿子,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只要你老实本分的,给我们家生个大胖儿子,这缸瓦舖将来迟早也是要传给你们小两口的……”
她继续抛出“诱人”条件,说罢就继续往茶寮去。
顾宝如被她夹着,连挣扎都难上许多,不知情的外人一瞧,这两人胳膊挨着胳膊走路,这亲热劲儿,还以为是关系极好的两母女呢。
女人身体又热又黏,带着股淡淡的汗酸味儿,顾宝如被搂得闷热难受,连连抗拒:
“你放开我……”
见实在推不开这要为儿子讨媳妇的狂热妇人,顾宝如眼底燃起了火,扑近她肩膀,张嘴狠咬一口!
“啊!”铺主嗓门洪亮尖叫一声,这才赶忙松了臂膀:
“你干啥咬人?”
顾宝如被推得趔趄,脱离她掌控,立马躲远,忿忿怒骂:
“你是畜生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不想做你儿媳妇,还非要生拉硬拽的,光天化日下哪有你这样的人?”
被她泼辣的态度一惊,女人脸色沉了下去:
“你怎么说话的?骂谁是畜生呢?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嘴上像涂了鸡粪一样说话忒难听?”
“我说错了吗?”顾宝如早就被她惹怒,气势也不弱,反驳回去:
“我方才好声好气跟你解释我不想做你儿媳妇,你听了吗?”
翻脸只在一瞬间,刹那间,两人脸色都阴得仿佛能拧出水,站在路中央,剑拔弩张。
不过顾宝如心里惦记着找活儿,不愿意在这跟她耗,先退了步,转身就走。
不成想,她退一步,就被人当成软柿子捏。
女人洪亮的大嗓门在她身后骂了起来:
“呸,你傲啥傲?嫁给我儿子难道还委屈你了?
难怪都十七了还嫁不出去,就这性子,谁敢要啊……你不是很能耐么,眼瞧还有半年就十八了吧,到时还没男人愿意要,可别后悔了哭着回来求我们娶你;
我家儿子性子忠厚又老实,还愁讨不到个媳妇?”
铺主在大街上谩骂,立即吸引了不少目光。
不少人顺着她的骂声,将视线投落到顾宝如身上。
顾宝如步履顿住,慢慢转过身,唇角嘲讽勾起:
“瞧你那火烧屁股的样儿,你也不想伺候你那瘸儿子吧?
怎么,还想逮着我,要我给他做牛做马、端屎端尿?
还生大胖儿子?呵,死心吧,我看你那瘸儿子这辈子注定只能做个没女人愿意接手的老馊男了!
老话不是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么,这么想生儿子,你不如自个儿跟他生去?”
话音落,围观众人“哇”一声哄堂大笑,把视线汇聚回妇人脸上。
“你……你敢诅咒我儿子!”铺主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甩开身体冲向宝如:
“我打烂你的嘴!”
顾宝如慌忙进到茶寮里,抓起桌上滚烫的一壶茶,回身泼过去,嘴里大声呼喊:
“邻里街坊快瞧瞧啊,光天化日下,这人抓不到老实女人给她的瘸儿子擦屁股,还恼羞成怒了!”
“啊……”铺主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身。
夏日衣裳薄,茶水又是才烧好不久的,铺主身前湿了大片,烫得她急忙捂胸后退,抓起衣衫拼命抖动,想把滚烫的热意驱散掉。
茶寮被人捣乱,煮茶的男摊主也急了:
“天杀的,我招谁惹谁了?我一壶茶可值五文钱,你给我赔!”
他脸庞被炭火熏得通红,捏着扇风的葵扇就要抓顾宝如。
顾宝如把尚有温度的茶壶往他怀里一丢:
“你找那女人要去!”
茶壶是陶制的,男摊主生怕壶被摔碎了,急忙扔了葵扇去接茶壶,往前一踉跄,和要拔腿追宝如的缸瓦舖铺主撞到一起。
“哎哟!”两人身材都属于圆润健壮型,撞到一起,像两口沉重的大钟相撞,瞬间摔跌在地上。
顾宝如趁机赶紧溜走。
集市人多,她身影融入人潮,很快就被淹没见不着影了。
等妇人爬起身,哪里还能找得到宝如,气得她脸色通红,在原地跳脚大骂。
等她骂够了要回缸瓦舖时,被男摊主一把拦住:
“你不准走,得赔我一个茶壶,还有五文茶水钱!”
“凭什么?又不是我摔烂的!”
缸瓦舖铺主吃了瘪,正没地儿发火,立即对着男摊主一通大骂。
两人当街吵了一阵,缸瓦舖里来了客人,铺主最后不得不铁青着脸,骂骂咧咧赔了钱。
……
顾宝如一口气躲到另一条街上,扭头眺望后方的街道,没人追来,这才扶着墙,慢慢坐到地上歇息,心里忿忿:
还以为能顺利找到活儿做了,没成想是要她做个伺候人的牛马,还得是会下崽生大胖儿子的牛马……
呸,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