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
卿令仪惊叫声几乎破了音。
成炀早有察觉,脚尖勾起地上石块踢出,正击中刀刃。
力道极大,阻碍了沈氏的动作。
卿令仪趁这空隙飞扑过去,凭直觉用手抓住了短刀。
“嗯嗯!”成炀叫她。
卿令仪没回头,手掌被刀刃划破,疼痛钻心。
她努力忽略,直直地注视着沈氏:“嫂嫂,成铮和春彩我不会帮你照顾的!这是你的事情!”
沈氏无奈,“你们为何都是这样,一个接着一个,总要拉着我?煜郎没了,这些年要不是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寄来的信,我根本撑不下去,我只剩下一具空壳还在这世间罢了。如今大仇得报,我该走了!”
“你不能走!我来照顾,和你亲自照顾不是一回事!要是你寻了短见,他们会有多伤心?成铮有多心疼你这个娘亲,你知道吗?!”
“知道又如何呢?”
沈氏叹息,“我和煜郎有过约定,不论是谁先过世,都要等着对方一起才能投胎转世。我和他约好了。他已经等了我快七年,七年有多长,令仪,你能明白吗?”
“我……我明白……”
卿令仪的声音带出哭腔,再也忍受不住,泪水顺着脸庞不断滑落。
沈氏忽然想起,她是卿大将军的女儿。
十岁那年,卿将军战死的消息传入绥都,直至如今,也有六七年了。
沈氏身边有薛老太太,有成铮,还有其他人。
卿令仪的身边,却什么亲人都没有了。
只有碧微。
“嗯嗯,松开。”
成炀从后面圈过卿令仪的肩膀,夺走了沈氏的短刀。
卿令仪见没有危险,松了手。
刚才压迫着倒也罢了,这会儿乍然撤了力道,疼痛剧烈袭来,卿令仪浑身起了一层薄汗。
她咬住牙,没有痛呼出声。
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淌得满脸都是。
成炀将她揽在怀中,心疼得直皱眉。
他向沈氏说起:“年少时,我很抗拒成婚。二哥来问我为何这么想。当时我已上过战场,我说,我怕真的爱上什么人,可若是有一天我战死了,她一个人怎么办?”
沈氏抬起头。
“二哥说,她会坚强地活下去。因为正是我的牺牲,让她可以更好地活下去。她若是爱我,便理应懂得。”
沈氏猛地一愣,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卿令仪见她哭得伤心,也跟着哭得更惨了。
分明知道沈氏不会再想不开,可她还是难过。
世事多有遗憾,生离死别,物是人非。
要是……
要是那个李峯没有死就好了。
“他妈谁啊?竟敢闯进我家?!”
院子外炸开醉醺醺的男声。
屋内三人皆是一怔。
成炀与沈氏对视,从彼此眼中读出了相同想法。
成炀把短刀递过去。
沈氏接住了,擦干眼泪,走了出去。
“是不是那个人?”卿令仪小声地问。
成炀嗯了一声,将她扶到凳子上坐下。
他从外袍撕下布条,单膝跪下,简单为卿令仪包扎手掌伤口。
卿令仪的心思却在门外。
运气真好,李峯没死,应当是邻居听错了消息。
她听到猥琐调笑:“哟,这是哪来的小美人?怎、怎么从我家里出来?莫不是来给我做夫人的!”
沈氏声线平和:“你就是李峯?”
“正是你夫君我!小美人,快来,让夫君抱一……”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卿令仪便闻到了浓到腥臭的血液味道。
成炀包扎好了,站起身来。
垂眸见到她满脸的泪水,叹了口气,用手指擦去,“哭成这样,你是水做的么。”
卿令仪撇了一下嘴角,委委屈屈,“真的太疼了呀。”
“这么怕疼还徒手抓刀子?”
“我更怕二嫂出事……”卿令仪低头。
要是沈氏在她眼前没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成炀心中柔软又酸涩,低头亲了一下她的眉心,声音温柔低沉,“好了,没事了。我们出去。”
“嗯。”
外边,沈氏已将院门关上。
男人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喉咙被利刃整齐切开,浓稠的血液流淌满地。
而沈氏就蹲在那儿,用刀尖在他的额头眉心细细雕刻。
某一个瞬间,卿令仪仿佛能见到多年以前。
临近出征,窗下桌前。
成煜闲闲翻看兵书,而她在对面绣着白玉兰花,日光漫漫地洒在他们的身上,为周身镀上浅金色的光晕,如同画卷之中描绘的白头相守。
“我会安排人守着院子,结束之后,送嫂嫂回去。”成炀道。
“好。”沈氏头也不抬。
一出院门,便见吴量。
他一眼看见了卿令仪眼泪模糊的脸庞,还有包扎成那样的手掌。
很想问,却又觉得不是时候,便只道:“将军,夫人,我们的人都在暗处。”
卿令仪明白过来,吸了吸鼻子:“刚才那个人,是你故意放进去的?”
“对。二夫人应该会想亲手解决他。”
“吴量,你很聪明啊。”卿令仪夸道。
吴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将军和夫人教得好。”
成炀的注意力却全在卿令仪的手上,蹙眉道:“得快点回去,让辛大夫给你上药。”
吴量及时道:“马车就停在明月巷外的街口。”
成炀唔了一声,牵起卿令仪就走。
半路上,卿令仪谨慎地问:“应该也有护卫跟着我们吧?司汝剑什么的。”
“为何这样说?”
“你还问我,”卿令仪恨铁不成钢,“都怪你,一大杯热水浇了胡遵。你知道胡平伯是个多么要面子的人吗?他肯定是要来找你麻烦的呀!”
“他都半边身子进棺材了,怕什么。”成炀笑道。
“他是年纪大了,可他的那些手下,那些门客还没有呢!”
说话间,已近了大街。
明月巷毕竟偏僻,这会儿街上也没有什么人。
“我手受伤了,你又生着病,这要是来了刺客,没个护卫什么的,很危险的呀……”
卿令仪喋喋不休说着,要往马车走去。
下意识地,却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车夫不见了。”成炀也发现了不对劲。
正当此时,马车车厢从里暴力破开,钻出来五个刺客,冰冷刀光直向他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