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才刚刚离开虚空，久天都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场景，耳边就已经炸响了枪炮声，把他脑袋震得一阵眩晕。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之后，久天无语地看着面前娇小的身影问：
“您是故意的吧？”
“什么？”妮莎没好气地说，“你在放什么厥词？我堂堂圣忍联盟盟主会故意整你吗？你好歹也是白芽绝巅了，不会被区区旧时代的热武器给吓住吧？”
她绝对是故意的。久天默默地想。
不然这里这么大的地方，她把自己放到哪里不好，偏偏放到轰炸区里？
头顶呼啸而过数架B-17轰炸机，不远处还有英国的兰开斯特轰炸机和一架苏联的Pe-8轰炸机，数不清的炮弹从机舱内倾泻，开始向着四周狂轰滥炸。
无数已经变成废墟和尚且还矗立着的建筑在炮火中哀嚎，那些炮弹穿过了久天和妮莎的身体，但带来的听觉与视觉和现实别无二致，就像是在看一场全息电影。
“这里是……”久天看着脚下炸开的数朵火花。
“柏林。”妮莎淡淡地说，看着四周面无表情，“1945年的柏林。”
1945年？久天在心里算了下，那已经是二战的尾声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盟军对柏林进行了共计363次空袭，参与空袭的有英国皇家空军、美利坚空军和苏联空军。
而这个时间段也是……妮莎与夏娜出现在孤儿院的时期？
“小子，我问你。”妮莎转过头看着久天，“你觉得，战争这种东西可以创造什么？”
战争可以创造什么？对于这个问题久天皱了皱眉。
“我觉得它什么也创造不了，只会掠夺。”久天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掠夺生命、掠夺道德、掠夺财富……如果硬要说的话，我觉得它只会创造毁灭。”
听完久天的回答，妮莎的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似乎是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说的不错，但可惜没全对。”妮莎轻声说，“事实上，战争也确实会创造一些东西的，比如寡妇，比如鳏夫，比如失去儿女的父母，比如……孤儿。”
“你知道一战和二战后了这个世界上多了多少孤儿么？”妮莎接着问。
“额……”久天罕见地被问住了，“我，不知道……”
他很老实的承认了。
“哦，我也不知道。”没想到妮莎也很坦诚，“因为压根没人具体算过。”
“孩子这种生物跟大人不一样，当大人都吃不上饭的时候，他们就很少会关注孩子的死活。”
“而且他们又吵又闹，喜欢乱叫乱跑，智力发育不健全也不懂事，经常一回头就不见了，所以很难具体估算孤儿的数量，反正他们没了父母，这个世界上也没人会关心他们。”
“有些孤儿或许直接死在了战争里，运气好的逃掉了也会死在野外，只有极其幸运的会被发现并保护起来，但即便这样也要面对瘟疫和物资不足的难题。”
“能从那个时代活下来的孤儿，每一个都算是被上帝眷顾的人。”
久天大概有点明白她想说什么了，但还是默默地听着。
“有时候我会想，要是当时跟爸爸死在那场轰炸里就好了，让夏娜活下来就行。”妮莎垂下眼眸，“但那样的话，夏娜可能会很寂寞吧？”
“你有兄弟姐妹吗？”她问。
“没有，我是独生子女。”久天说。
“真好。”妮莎说。
说完，她沉默了一下。
“夏娜比我小四岁。”
妮莎凝视着倾泻完毕炸弹之后远离的轰炸机逐渐消失在天边，轻轻地说。
“她刚出生的时候，我被爸爸抱着进了产房，看到了我曾经睡过的婴儿床里她。”
“虽然我当时也很小，但她比我更小，夏娜不知道为什么哭闹着，我觉得她很烦所以我也哭了。”
“那是我能想起来的，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也是在同一年，我爸爸被墨索里尼给派到了德意志第三帝国当外交联络官，我们一家人就从罗马搬到了柏林。”
“哼，外交联络官，这个名头听着好听，事实上就是人质。如果不是跟领导关系特别好，或者特别差的话是不会被委派这个任务的。”
“三年之后，那年是1939年，我七岁，夏娜也三岁了。那年德国闪击了波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
“对于那个时期的记忆我其实有些模糊，只记得我们一家是在各种城市辗转，还有穿着各种各样军装的人在我身边来来回回……那几年爸爸一次都没有笑过，妈妈也天天哭，他们没有时间照顾我和夏娜，所以是我天天抱着她。”
“真奇怪，明明我一开始并不喜欢她来着，但在爸妈吵架的时候我却一直捂着她耳朵。”
“然后……”
妮莎顿了顿。
“然后过了没多久，大空袭来了。”
久天叹了口气，即便妮莎没有接着说，他也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本来爸爸是死不了的，但他是个蠢货。”妮莎耸了耸肩，“1943年的时候，意大利被盟军打到了西西里岛，德意联军溃败，7月份的时候墨索里尼垮台，我父亲作为他的手下也不敢回国了。”
“于是我们只能继续住在柏林，一直到1945年2月3日。”
“那一天……是噩梦。”
“美军出动了近1000架B-17轰炸机对柏林进行了轰炸，这是原因，然后过程不重要，结局是我和夏娜成为了孤儿。”
妮莎说的相当简略，但久天知道她心情绝对不会轻松。
“所以现在我看到的景象？”久天问。
“就是那一天。”妮莎轻轻地说。
久天看着无数倒塌下去的建筑，血迹、惨嚎、炮弹的轰鸣、飞机的呼啸……
当历史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的时候，或许人都会感觉有点不真实。
久天出生在和平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成长于二十一世纪初，在没踏上进化路之前对于他来说战争是陌生而遥远的事情。
但此时此刻，四周的场景却在不断提醒他，自己所生活的星球记录着无数悲剧，未来或许也将诞生更多的人祸。
“后来，你们就被那个孤儿院收养了么？”久天顺着她的话讲。
“是的，过程比较辛苦，但我们最后还是遇到了妈妈。”妮莎瞥了他一眼。
“没想过回去吗？”久天问。
“想过，但夏娜放不下孤儿院里的孩子。”妮莎说，“我们在那里的时光很快乐，尽管经常吃不饱饭，但好在不无聊。”
“虽然我长得不算高，但当时没人敢惹我，因为他们都知道我很凶。”
“看出来了。”久天深表赞同。
“之后发生的事你也差不多知道了，因为柯亚那个蠢货，整间孤儿院都被烧毁了，爷爷和很多孩子死在了里面。”妮莎转过头去。
“所以你把死去的孩子都变成了童话故事里的角色，但因为你记录的是他们死前的样子，所以看着比较血腥？”久天总算确认了这个事实。
“是的。”妮莎点头，“除了妈妈，她跟我们一起逃出来了，活了很久才死去。”
“她死了以后我也把对她的回忆变成了虚拟人格，然后将进入这里的钥匙交给了她。”
“像是《格林童话》啊，《安徒生童话》啊，都是她喜欢跟我们讲的故事。那时候我已经比较大了，所以已经不听这些了，但是夏娜还小，所以我是陪着她听才记住的。”
久天觉得妮莎嘴也有点犟。
“然后呢？”久天觉得最关键的问题要来了。
“你就这么着急呀？”妮莎饶有兴致地看着久天。
“时间紧迫呀，前辈。”久天有些无奈，“现实里还有隐秘会的人在一旁看着呢。”
“放心吧，既然我已经醒了，那他们就翻不出浪来。”妮莎轻哼。
四周的轰鸣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庄严又肃穆的教堂。
“在孤儿院被毁掉之后，我和妮莎就带着妈妈和剩下的孩子几经周转回到了罗马。罗马是天主教的中心，也是圣忍联盟总部所在的地方。也是在那里，我和夏娜天生强大的精神力就被圣忍联盟的人发现了。”
“我们两个被称为圣忍联盟千年未遇的天才，一经发现，便被作为圣忍联盟的继承人培养。”
“夏娜和我当时都很高兴，因为这个身份我们可以获得地位与财富，也终于可以将妈妈和孤儿院的兄弟姐妹们安顿好了。”
“但我没想到问题也随之而来。”
“你既然认识夏娜，那证明你已经在现实里和她接触过了，也知道她现在的状态了对吧？”
“嗯。”久天知道妮莎指的是什么，“你是说她现在正处于植物化的样子么？”
当时刚刚遇到夏娜的时候，久天也被她浑身冒出的藤蔓给惊了一下。
“是的。”妮莎深吸了一口气，“那种状态，在预知类进化者中被称为‘灵化’，演变到最后她将会彻底变成一株无法自主行动的植物类生命，同时意识也会消散。”
“这是预知的代价？”久天问。
“准确的说，是预知了不该知晓之事的代价。”妮莎说，“凡事皆有代偿。”
“那时候摩罗莎还没出现，地球上的进化资源少得可怜。除了最强的隐秘会可以勉强满足自身需求以外，我们其余几方势力都竞争的相当激烈。”
“夏娜不像我是战斗类的能力，所以为了给我分忧，她瞒着我发动了禁术。”
“我那时候还很奇怪，为什么那段时间我们获得的情报会这么准确，直到她灵化的越来越严重，再也瞒不住我了。”
“你知道我看到她身上出现那些植物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点悲伤。”
“小时候我无数次想要出人头地，因为我想给夏娜和妈妈他们一个更好的家。”
“然而当我终于出人头地之后，却依旧反过来被她保护了。”
“我承认，那时候我哭了，但是她还伸着僵硬的手给我擦眼泪，安慰我。”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愿意付出一切，让我的妹妹恢复成本来的样子，哪怕要我去死我也愿意。”
“但是想要逆反规则这种事情谈何容易呢？尤其是在当时的地球，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有一个人找上了我，他说他有办法让夏娜恢复健康，所以他想跟我谈一场交易。”
“那个人就是……”
“东方涯涅。”久天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