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章是褚鞅自幼一起长大的发小,连同佟嘉莹,三人成行,从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就在院子里为虎作伥,不是折了东家的花,就是掀了西家的瓦。
老家拆迁后,佟嘉莹和褚鞅搬进了同一个小区,两家仍保持着亲密的近邻关系。
陶子章则随父母去了另一边寸土寸金的富人区。
幼年时哪管门第之别,褚鞅也是长大后听父辈们聊天,才知道陶子章有着怎样磅礴的家世。
父母经营着规模庞大的上市公司,外公是知名的临床圣手,就连看起来朴素平凡的爷爷奶奶,都是首都大学的退休教授。
而陶子章本人,更是从小就表现出优秀的领导力,在哪儿都是人群里掌握话语权的中心人物,与他相比,恨不得把自己融入的褚鞅是另一个极端。
就悬殊的性格而言,两人怎么都很难成为朋友——褚鞅本能抗拒这种类型的人。
可陶子章是个例外。
他在褚鞅面前温顺得像一只任人抚摸的猫,极少表露出尖锐的锋芒。他了解褚鞅的性格,知道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褚鞅和他在一起,不必考虑说话是否合适,冷场是否尴尬,陶子章给了他比家人还体贴的自由。
在陶子章出国之前,褚鞅曾以为两人会一辈子保持这样的关系。
“话说,你俩那之后不会一直都没联系过吧。”佟嘉莹问。
她大概是在酒吧ktv一类的地方,周围吵得要命,褚鞅默默把手机拿开,放在桌子上点了免提。
“那倒不至于。”
逢年过节发个祝福问候还是有的,他这人没良心,无事不登三宝殿,一般都是陶子章主动给他发。
新年快乐,元宵快乐,中秋快乐,元旦快乐。
他们的聊天记录里,快乐成了当之无愧的高频词。
褚鞅不知该聊什么,一般就回个“你也快乐”,敷衍又冷漠。他知道不对,不好,可手放在键盘上,想半天又憋不出来半个字,干脆算了。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佟嘉莹叹了口气,估计是想起了过去的事。“但我觉得吧,都过去这么久了,是吧。”
“是。”褚鞅附和她,心想,我本来也没计较啊。
当初分别时闹得不欢而散,这只是两人关系疏远的原因之一,更大的原因是距离和身份的改变。
陶子章在国外读管理,同时还要帮他父母打下手,积累经验,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和他聊跨国废话,而褚鞅又是你不找我我绝不率先发起话题的闷罐子,感情变淡几乎是必然的事。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一样没怎么和他联系吗?”褚鞅反击道。
那边心虚地嘿嘿一笑,说:“我们可不一样,陶子章对你和对我,那能一样吗?”
褚鞅闻言便问:“哪里不一样?”
“他……”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佟嘉莹打了个顿,把话题岔到了别的地方。“哎呀不说这个了,对了,我听阿雪说,你和陈渊……”
“什么都没有。”褚鞅欲盖弥彰,飞速打断她。
他说得理直气壮,只是告白的时候不小心接了个吻而已,八字没一撇的事,当然没关系。
“是吗?你最好真的是。”
临挂电话,佟嘉莹忽然意有所指地问了句:“陶子章和陈渊比,你觉得谁更好?”
“都很好,比我好。”褚鞅道。“你问这个干嘛?”
“不干嘛啊,好了,姐去潇洒了,拜拜!”
不等褚鞅再次追问,那边已经迅速挂断电话,只留下一串嘟嘟的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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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渊从开学后就一直处于时间不够用的状态,三天两头看不到人几乎是常事,但微波炉的早餐和冰箱里做好的饭菜却一直没少过。
小小的方形便签开始频繁出现在餐桌厨房,有时候次卧门上也会贴一张,刚劲有力的字迹,写的全是一些琐碎的叮嘱。
褚鞅第一天看到的时候,在惊讶未来医生的字竟然不是狂草而是行楷的同时,第一反应是——他该不会是在追我吧?
常年只见过猪跑的理论型选手不至于连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虽然那天两人间把话说开了,但到底只是他单方面的拒绝。
陈渊对此的表态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我们两情相悦。你是成年人,我也是成年人,我们合礼合规。所以,给我个机会吧哥。”
年轻人不放弃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褚鞅一开始觉得吃人嘴软,心里很过意不去,于是在当天晚上熬着夜守屋待人,将近十二点,客厅里才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迫不及待从房间里冲出去,想要第一时间把这事说清楚,结果一出门就看到陈渊扶着玄关柜子,满脸倦态,像是随时都要昏过去的虚弱样。
他心软了,满脑子都是佟嘉莹和鸽子发给他的“渣男”二字。
渣男!不是个东西!
褚鞅在心里骂自己,骂完立刻接了杯热水送到人手里,在陈渊不明所以的注视下,说出了那句经典的直男发言:“不舒服就多喝热水,早点休息。”
陈渊:“……啊?”
转身走了两步,禾豆的话又从不知那个犄角疙瘩里冒出来,生生让他把步子折回去,补充道:“别给我们公司打白工了,垃圾游戏,不值得。”
陈渊持续懵逼:“……哦,好。”
不知是屋内暖气烘的,还是被他的话气的,总之,褚鞅走的时候,那张进门时略显惨白的脸已经逐渐恢复了血气,看起来大概率不会晕倒了。
隔天,早餐照例出现在了微波炉里,定时热好的,小小的便签从蓝色换成了粉色。
「祝小鞅今天的工作也顺顺利利!」
结尾是一个简笔画笑脸,笔触透着一股子拙,却意外很可爱。
落款还是那句话,一行小字:有空请考虑考虑我!
被比自己年纪小的男生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叫小鞅,褚鞅有些接受无能,可一旦把那话代入陈渊的语气,他的滤镜又自动忽略了羞耻的一面,自欺欺人的把这当作来自室友的撒娇。
他对陈渊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绿灯可以开,哪怕对方在他明确表示不想谈恋爱后,还采取如此直接猛烈的攻势,他也没办法感到反感,或者说,在他的潜意识里,就没把这看作是一种困扰。
这种放纵在旁人(特指某咕)眼里无异于茶香四溢的备胎养成计划。
说起来真是诡异,明明早就中止了那个霸王条约,鸽子不知为什么,还是能轻轻松松地越过聊天软件拉黑功能,对褚鞅近期的钓鱼行为进行持续的嘲讽
「诡计多端的(),狗男人!」
今天也是新鲜的咕式辱骂。
褚鞅看着对话框里弹出的消息,一度产生了想把app卸载的想法,连次元攻击都抵御不了的垃圾软件,不配留在他的手机里。
还没来得及研究这回事,一旁的手机先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数字,来电地址是本地。
褚鞅愣了愣,滑动接听。
“喂?”
“小鞅。”宋子章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