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恢复的第二天,褚鞅便背着包哼哧哼哧出门复工去了。
比起呆在家里和沉迷备考的苦逼大学生大眼瞪小眼,他还是更乐意去公司缩在自己的小隔间里和数据公式打交道。
陈渊最近躲他躲得厉害,尽管不明白其中原因,褚鞅还是识趣的主动降低了自己在家里的存在感。
那天的对话倒并没让他的心态发生多大的改变,在刚入职时宋恒就向他科普过《种豆》的来历,本就是给别人打磨爱情结晶,见或没见过正主也没什么影响。
唯一让褚鞅困惑的是,不是说好的破镜难圆白月光吗?怎么他前脚刚进禾豆办公室汇报工作,后脚那另一半破镜就出现了他眼前?
“你……你怎么来了?”
面对那人时,禾豆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又惊喜又小心的表情,像是生怕自己说错话吓走刚推门而入的人,他面露紧张,嘴唇翕动半天才谨慎的吐出第二句话:“吃午饭了吗?”
目睹了这一切变化的褚鞅抱着电脑站在旁边,恨不得把自己塞到身后柜子里。
他们那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冷酷小老板,此刻竟然在卑微又刻意的讨好别人,那可怜的模样简直像极了路边求食的流浪小狗,而他面前那位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男人则扮演了冷漠的路人。
何止冷漠,褚鞅觉得他甚至连看禾豆一眼都不肯。
“我是来还你东西的。”男人说着,递出了手上拎着的袋子。“洗干净了的,你要是不想要,也可以扔了。”
禾豆的视线短暂的扫了眼袋子里的东西,又很快回到了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我不要,你要是真的想还,就重新送我一条新的。”
整间办公室的氛围实在诡异的可怕,褚鞅觉得自己像极了破镜中间那条碍事的裂痕,他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那男人冷冷的眼神越过禾豆肩膀虚落在他身上,像是无形的锁链将他锁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褚鞅心说,禾豆在吵架时不会还提到了他吧,不然这人怎么老那么关注他。
他不由想起了鸽子的动心结论,当时听到这话还以为是好消息,没想到一转眼这转机就成了催命符,褚鞅抱紧了胳膊上的电脑,后背一阵发凉。
半晌,那人终于移开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了固执等回答的禾豆。
“漫画我已经停更,后续会联系画社全网删除,至于赔偿问题,你和任桓联系,你们商量好了通知我就行。”
那人弯腰把袋子放到地上,褚鞅略一低头,看到了折叠整齐的驼色面料。
“旧了的围巾没用就扔了,你不缺新的。我走了。”禾豆伸出去的手被他轻轻挡开。
“禾豆,就这样吧。”那人说。
饶是迟钝如褚鞅,都听出了这话里拒绝的意思,这摆明是要把这段关系彻底一刀两断,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褚鞅嘴比脑快,没忍住出了声:“你,不去追?”
禾豆转头看着他,像是很惊讶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褚鞅看到他眼眶微红,嘴角扬了扬,扯出一个自嘲的笑。
“追不到的,我追了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追上过。”他说着,又看向那人离开的方向,几秒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褚鞅,我放你一天假好不好?”
“啊?”
褚鞅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抓着手腕拉出了办公室。
经过大厅办公区的时候,几十双好奇的眼睛齐刷刷地向他看过来,就连向来顶着张模板脸的雷雨看到两人,都惊讶的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禾总,你……”
“项目会挪到明天,有事会上说。褚鞅今日跟我出外勤。”
“哦……好。”
等褚鞅再次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站在了电梯门口,禾豆仍旧抓着他的手。
“禾豆。”
褚鞅抽了抽手,没抽动,他开口叫了声禾豆的名字,想说这么不合适,结果视线往旁边一瞥,赫然看到了被禾豆挡去半边身子的另一位。
好巧不巧,三台电梯今天有两台在检修,难怪那人还没走。
褚鞅想死的心都有了。
叮——
三人一前一后跨进了电梯,褚鞅留意到那人按了1楼。
禾豆装作没看见,用空着的那只手按下了-1。
“之前跟你说的那家店今天正好开门了,中午带你去尝尝他们家的新菜品。”
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在耳边,温柔得叫人毛骨悚然,褚鞅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好含糊着回了个嗯。
他一个母胎solo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以往朋友吵架,最多就是找他吐吐苦水,他跟着附和两句也就完了,从来不会靠近战火,这下倒好,他不仅靠近了,还站到了中心。
褚鞅暗暗分析了一下当前的情况,虽然得出的结论有些离谱,但他的老板……似乎真的把他当工具人了。
这种利用身边朋友让恋人吃醋,以此达成激将法的幼稚行为,在早期的少女漫里并不少见,这些年受众腻了,这种套路情节才逐渐退场。
褚鞅没想到自家老板看着成熟稳重,处理工作游刃有余,结果在爱情上这么小白,关键是,用这招就算了,为什么要把无辜的他卷进来?
合着鸽子的开始动心了是这么个意思,不是开始动心,是开始动心思拿他反向助攻了。
褚鞅很想不管不顾的甩开扣在自己腕上的手,然后指着禾豆鼻子大声说:看清楚!我才是你写在剧本里的对象,别惦记什么白月光了,快点配合我把任务搞完!
然而一切都是幻想罢了,实际情况是,他被禾豆一路拉着到了地下停车场。
全程禾豆跟他说了什么他都没听清,旁边那道饱含深意的眼神如剑一般,几乎把他浑身戳成了筛子。
他不信禾豆没看到,或者说,这种看似冷漠,实则关心的反应正是禾豆想要的结果。
几乎是在那人走出电梯的一瞬,禾豆松开了他的手,然后低声说了句抱歉。
“想请你吃饭是真心的。”禾豆说。
褚鞅尴尬的点点头:“谢谢禾总。”
说来奇怪,他这人不知是反射弧太长,还是着实心大,被攻略对象当挡箭牌使了还这么淡定,如果不是觉得不合适,褚鞅甚至还想劝他赶紧开车追出去送送人。
我大概是真的脑子出问题了,褚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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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渊接到酒吧打来的电话时,刚结束这期末的第一门考试。
来电显示是褚鞅,接起来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喂您好,请问您是褚鞅的朋友吗?”
陈渊怎么也没想到,褚鞅的心情竟然已经糟糕到了要在大白天去酒吧买醉的地步。
令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人不仅去买醉了,还不是一个人去的。
陈渊赶到的时候,吧台前已经站了另一个瘦高的身影,白色羽绒服,周身都弥散着一种强烈的距离感,尽管白日的酒吧人影寥寥,光线昏暗,他还是隔着老远就认出了那人——正是那天在禾豆家门口瞧见过的那位。
“诶?怎么来了俩呢,我明明只打了一个电话啊。”酒保疑惑的目光在两人间梭巡,瞧着一个比一个脸臭,都不像是好脾气的主,他只好把到嘴边的好奇吞了回去,账单往前一推,说:“这是这两位客人的消费,麻烦结下账。”
陈渊扫了眼金额,打开手机正要扫码,却被那人伸手拦住,说:“不用。”
说完就见他熟练的把手伸进禾豆的外套衣兜里摸出了钱包。
“刷卡。”
陈渊:“……”
“你把你……”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醉倒在禾豆旁边的褚鞅,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陈渊接过他的话,说:“这是我室友。我带他,你带你男朋友。”
他故意用了男朋友这个称呼,那人虽然愣了愣,却没有反驳,陈渊由此确定了自己之前的推测。
“嗯。”
两人于是一前一后,各自扶着人出了门。
陈渊婉拒了那人说要送他们的好意,揽着人伸手在路边拦了辆车,临走前,醉得不省人事的禾豆还在同扶他的人拉扯,挣扎着不肯上车。
他呢喃的声音模模糊糊,陈渊只隐约听到了一个名字——仲除。
想来他嘴里念叨着的,应该就是他身边冷着脸正在打电话那位。
陈渊心说,没想到这渣男醉酒了还挺深情。
一想到这,他又忍不住开始替褚鞅不值,大白天和暗恋对象翘班买醉,举杯共饮却各怀心事,仔细想想,岂一句心酸了得。
太可怜了!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可怜的那位正靠在他肩上呼呼大睡,浑然不觉自己的爱情已经走向了悲情男二的炮灰道路。
褚鞅醒来的时候,捂着昏沉的脑袋懵了好一会儿,看到周围熟悉的摆设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家了。
至于是怎么回来的,他没什么印象。
他只记得午饭后,禾豆说心情不好,想去酒吧坐坐,问他要不要一起。
褚鞅当时脑子一抽,觉得这是个趁虚而入的攻略好机会,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毕竟保命任务大于天,管它白月光还是黄月光,只要能尽早完成任务,摆脱威胁,哪儿还管什么道德标准。
褚鞅甚至都想好了,只要结果如鸽子所愿,他扭头就对禾豆摊牌,然后免费送他永久助攻服务。
他连趁机说动禾豆的话都拟好了腹稿,结果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工作张开口,一瓶酒先怼到了他面前。
褚鞅以前听说禾豆醉了酒抱着围巾哭时,还觉得这事纯属坊间杜撰,不可能为真,等他们那酒量差得离谱的小老板两杯酒下肚后,他才信了那些传言都是事实。
禾豆抱着被人退还回来的围巾,眼眶通红,全然没了平日里指点江山的气势。抽抽嗒嗒,像是幼儿园里被人抢了玩具的小朋友,委屈又无奈。
他嘴里喃喃重复着同一个名字,大半边脸埋在围巾里,看着实在可怜。
褚鞅趁自己还算清醒,赶紧冒死拿了他手机翻通讯录。
那名字一点也不难找,就在卡2通讯列表里,孤零零一行,独占了整个屏幕,足以见得其多被重视和珍惜。
电话拨完没一会儿,褚鞅也抱着酒瓶趴在吧台上醉了过去。
他不记得自己倒下前有给谁打过电话,按理说,接电话那人也不应该知道他家住址。而且就算知道,看那人的脾气也不像是那么好心的人。
褚鞅打他电话足足打了三次才把话说完,每次都是刚要说下一句,那边电话就啪一声挂了,他活了这么多年,头次见到耐心如此差之人。
比起禾豆,他那三杯倒的酒量也好不到哪儿去,哪怕睡了一觉,这会儿脑袋仍是晕乎乎的,头重脚轻,连走路都要扶着墙。
陈渊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就正看到他靠在墙边摇头晃脑,活像是脑子有什么大病的模样。
“哥,你醒了,我煮了醒酒汤,你先到沙发上坐着,我给你盛。”
系着粉色围裙的人冲他扬眉微笑,一双漆黑圆润的眼里映着室内暖色的光,像是缀了细碎繁星似的,漂亮得晃人心神。
褚鞅一时愣在了原地,脑海里突兀的冒出了一个词:贤妻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