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豆是鸽子白纸黑字给他写入剧本的官配,理论上自然也是他喜欢的人,褚鞅答得理直气壮,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他心里还在计较陈渊骗他说自己是同性恋的事,无端的怨恼占据了褚鞅的理智,让他没多去思考,就做出了平时不会做的事——回家便一言不发的关上了房间的门。
凛冽的风从没关紧的窗户吹进来,替他这把寻不到源头的火助了力,剧烈的声响砸在寂静的房子里,显得突兀又刻意,吓到了房内的人,也吓到了门外的人。
陈渊站在阳台上,手上还拿着正在沥水的雨伞没撑开,闻声望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紧闭的卧室门。
他撑伞的动作一顿,心想,完了,褚鞅生气了。
在两人合租的这几个月里,陈渊从未见过褚鞅发脾气,或是表露出愤怒的情绪。
那张神情寡淡的脸像极了聊天软件自带的表情库,切换一个场合或是接收到一个外界讯息,就自动输出一个合适的机械应答。既是程序设定,笑或泪自然也没有多真实。
但他偶尔也会露出鲜活生动的一面,比如喝到全糖奶茶的时候,厌恶就会直白的表现在皱起的眉头上,尽管嘴上还是用客套的口吻回答说好喝。
他似乎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好的也好,坏的也罢,全都习惯性的转化为无差别的淡漠。
褚鞅是那种在任何环境里都想把自己缩到角落里彻底隐身的性格,所以他不会主动表现出任何会让人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包括明显的喜怒。
陈渊出于个人的社交习惯,曾悄悄观察他的一些微表情,因而总能比旁人更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情绪起伏。
毫无疑问,他刚刚的表现就是在生气。
可……为什么生气呢?
是气他下车太久,耽搁了时间吗?
陈渊记得自己拿了资料返回车上的时候,褚鞅的确明显皱了下眉,然后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可他们之后不是还说了话,友好的进行了交流吗?
还是因为他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陈渊想起了几分钟前发生在电梯里的对话,他没想到褚鞅会答的那么干脆,像是早就把答案含在了嘴里,就等着他把问题抛出去,既是如此,那就更没有生气的理由。
况且,如果觉得被冒犯,大可拒绝回答,他又不是那种八卦又小气的人。
陈渊思来想去,惹人生气的原因没找着,倒是想到了自己那番还没说完的话。他问褚鞅是不是喜欢禾豆,本就是想借机告诉他不要靠近渣男。
结果不知怎么的,听完那声“嗯”,瞬间就没了再开口的欲望。
褚鞅怎么能喜欢那种人,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说话阴阳怪气,说什么是归国高材生,年少有为,也没见得素质高到哪儿去。
他揣着一肚子发酸的怨气,把散开的伞随手往阳台上一挂,扭头就跨开步子朝卧室方向走。
陈渊打定了主意,管褚鞅生不生气,为什么生气,今天这恶人他是当定了,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揭穿禾豆那个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渣男!
他走到次卧门前站定,抬手正要敲门,忽然听到房内传来一声轻快的“hello”。
“hello大家好,欢迎来到阿鞅的找零时间……”
房间内,正在专心浏览评论的某人被网友们千奇百怪的脑洞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耳机没有连上蓝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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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疑似断网的鸽子终于出现了。
【鸽子】:啥啥啥,宝贝啊,麻麻这两天困山里了,刚连上网。(哭哭·gif)
一番戏精表演后,鸽子解释了出现伤口痊愈,行动能力却没有恢复的原因——“不好意思啊,我给写忘了。”
褚鞅一句国粹卡在喉咙里,想到自己的盒饭和纸片老婆,又默默吞了回去。
【褚鞅】:还有个问题,我室友他恐同吗?
这个问题广大的热心网友已经回答他了,但褚鞅还是想从作者这儿听个靠谱答案。
【鸽子】:恐同?不能吧……他……他不恐。
【褚鞅】:哦。
【褚鞅】:你确定我老板要开始配合做任务了吗?
动心这词儿褚鞅说不出口,尤其是想到对方是禾豆,这个说法就显得更加诡异。
鸽子发过来一串问号,表示对他的形容无法理解。
【鸽子】:确定,你的攻略对象确实动心了。
【鸽子】:小泱泱,不错嘛,最近表现很好,额外奖励你一个大助攻,要不要?
【褚鞅】:要,但不要我室友那样的。
再来一个陈渊,只会加速他嗝儿屁的速度。
【鸽子】:不会不会,保证靠谱。
褚鞅本来还抱着点希望,一听鸽子这保证,瞬间打消了抱有期待的念头。
对他而言,这奇葩的任务有没有助攻好像都一样,反正也没什么差别,比如鸽子所谓的头号npc陈渊,两人认识那么久,除了时不时给他平淡的生活添点堵,褚鞅完全没发现他助攻了什么。
一想到那小子前几天还睁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跟他认真出柜,结果转头就和女朋友你侬我侬,褚鞅心里那团气就忍不住开始膨胀。
心里清楚他的话是出于善意的谎言是一回事,亲眼见到自己的猜测成真又是另一回事。
褚鞅知道陈渊之所以当着自己的面那样说,是为了不让他有心里负担,可一想到他那天站在雨里低头给那女生系围巾的样子,心里还是会感到烦躁。
我肯定是在家呆太久,脑子闷出毛病了,褚鞅想。
他从高中起就在不停的吃身边人的狗粮,原以为自己已经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没想到瞧见卷王的幸福人生,也会产生单身狗的本能愤怒与嫉妒。
果然,卷王不仅卷学业卷事业,甚至连爱情都卷,开了挂的狗粮就是不一样。
褚鞅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再面对陈渊时,也就没了那天在电梯里那种异样的情绪,既不郁闷也不恼怒了,面无表情地,又做回了从前那块油盐不进的大理石。
反倒是陈渊,近几日见了他跟见了鬼似的,眼神躲躲闪闪,像是生怕和他对视上一样。
褚鞅再三确定鸽子的回答,这孩子不恐同。
“陈渊。”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继躲避事件搬家事件后,褚鞅第三次把人堵在了过道上。
“怎么了哥?”陈渊扶了扶眼镜,很快把视线转向了旁边。
褚鞅:“?”
不至于吧,他出房间前才专门对着手机屏照了下镜子,虽然最近因为休息太好圆润了些,但也没到见不得人甚至吓人的地步吧……
“你躲我干嘛?”褚鞅开门见山,半点不见那天关门赌气的怂样。
“啊?我没,没躲你啊。”陈渊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后退了半步,后背直接贴到了墙上。“我就是,最近有点忙,马上期末考了,背书背多了有点懵。”
“哦……那你注意保护眼睛,我看你好像有点斜视。”
褚鞅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借机内涵或是骂人的意思,陈渊说忙考试,他当真了,便把那些闪躲的眼神都归咎于视力的退化。
“哦好。”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在意,陈渊居然也顺着他的话应了好。“那个,哥,我有个事想跟你说。”
“那去客厅坐着说。”
褚鞅看了眼他手上的书,心说,果真是专业选得好,期末赛高考,那么厚的专业书,背了不傻才怪。
自打鸽子回了消息之后,他的腿果然很快恢复了健康,眼下已经和没受伤前一样行动自如,看不出一点伤过的痕迹了。
陈渊拿着书跟他走到沙发边坐下,仍旧局促的和他保持了一米开外的安全距离。
“说吧。”
“哦……哥,你知道你们老板是gay吗?”陈渊小心的问。
褚鞅眨了眨眼:“啊?”
完了,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还喜欢他,陈渊心说,这也太傻了,这么傻的人怎么会骗婚呢?
他又无意识的帮褚鞅开脱了一次“罪名”。
“你,你怎么知道?”
“我的直……”说是直觉太不可靠了,褚鞅肯定不会信,陈渊想了想,说:“我看到他家里放了他和男朋友的合照。”
“……也不一定是男朋友吧。”这一点褚鞅倒是没注意,他当时光顾着尴尬和紧张去了,压根没工夫看那房间里什么摆设。
“就是男朋友,他们手上戴了一模一样的情侣手绳。”陈渊笃定的说。“你还记得我们去的时候碰到的那个人吗,那就是他男朋友。”
不过,也有可能是前男友,看当时那情况,两人十有八九是闹掰了,
经他一提醒,褚鞅又想起了那道凉飕飕的眼神,不说不觉得,这么一说,禾豆和那人确实有几分相似,他当时就觉得那人那种压迫感十足的气场很像禾豆。
搞了半天,是夫夫相?
不对啊……鸽子不是跟他说过他的攻略对象单身吗……
单身?男朋友?夫夫相?
褚鞅骤然回神,想起了那个在公司里广为流传的白月光,再一联系那天他看到的情况,心里蓦地一沉,完了,主线还没什么实质性进展呢,最难副本先出现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先为禾豆是gay这事高兴,还是先为那难搞的白月光犯愁。
陈渊坐在旁边,看他脸上红一道,白一道,一会儿抿着唇像是想笑,一会儿又沮丧的耷下眉来,一贯漠然的神色一时间可谓精彩纷呈。
陈渊以为他是震惊过度,一时难以接受,便又说:“当然,也有可能是男朋友。”
出于私心,他本不想把这个可能说出来的,但看褚鞅一副纠结为难的模样,又实在忍不下心。
陈渊心想,搞了半天猜来猜去全都是假的,所谓推断全是他自作多情,什么勾引什么另有企图,人家企图的分明是别人,还企图的这么死心塌地。
“确实是前男友。”褚鞅为自己难测的前途长叹了一口气,苦涩道:“不仅是前男友,还是青梅竹马。”
不仅是青梅竹马,还有定情信物。而他,就是那个给情敌的定情信物勤勤恳恳打工的大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