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褚鞅哥有问题,他在骗你。”
一开始听到陈与雪这么说的时候,陈渊并没有当真,甚至在她列出桩桩件件所谓的铁证时,褚鞅在他心里的形象仍然与骗子相去甚远。
褚鞅怎么会是骗子呢?
他看起来寡言又木讷,似乎对任何人或事都兴趣怏怏,虽然对工作严谨认真,却意外的没什么升职加薪的野心。
陈渊曾在两人闲聊时,与他聊起过未来的打算,得到的回答是活着就好,悲观又务实。
自我追求与对物质的欲望低到生存及格线,这样的人,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大费周章的去策划一场欺骗呢?
金钱?爱情?或是单纯为了好玩?
陈渊觉得哪一项都和他认识的褚鞅不匹配,所以尽管陈与雪的话里藏了许多他期待的结果,他还是把摇摆的天平倾向了自己的直觉,选择了相信。
可现在,事件的主人公站在他面前,亲手给那些孩子气的主观猜测贴上了“成立”的标签,陈渊心里构筑的城墙瞬间坍塌,一点突兀的绿摇曳在飞尘漫天的废墟中,显得可笑又不合时宜。
他的期待才刚刚发芽,就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你真的骗……你不喜欢嘉莹姐?”
gay骗婚是他的道德雷点,陈渊不想说得太过直接,于是选择了一个委婉的问法。
褚鞅没懂他的愤怒与失望从何而来,虽然他确实想过要借助陈渊达成自己的攻略计划,但真正的实施一次也没有,所以陈与雪所谓的欺骗与利用压根不成立。
因此他并没有觉得愧对谁,陈渊问什么,他也不遮掩,如实回答:“嗯,不喜欢。”
事关佟嘉莹的个人隐私,他只能简短回答。
“那你和她谈恋爱……”
褚鞅现在听到恋爱两个字就头疼,明明人活着还有这么多事可做,为什么偏偏要和恋爱过不去,不谈恋爱不找对象会死吗?
他想把这话原封不动的扔给鸽子,劝那人趁早转行,别整天想着乱凑cp,糟蹋别人的人生了。
“各取所需。”褚鞅言简意赅,他觉得自己这概括精炼直白,完全是教科书级别。
陈渊听完却皱起眉头,把脸转向了一旁,看也不看他,说:“可这样是不对的。”
褚鞅:“?”
合作这事还有对错之分?
他一没杀人放火,二没坑蒙拐骗,不过是被缺德发小拉着演了出戏,怎么就扯上道德价值了?
“哥,你有没有想过嘉莹姐会伤心?”
褚鞅一脸懵:“她,她知道。”
佟嘉莹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伤心,除非他当着她爸妈面当场反水,帮她出柜……
“她知道?她知道还……还愿意和你谈恋爱?”好好学生陈渊的三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呆板木楞的人,竟然会有如此“前卫”的思想,甚至还结识了同样“前卫”的朋友,陈渊大为震惊。
“那……那你骗我,又是为什么?”
用陈与雪的话来说,那不叫骗,叫勾引,但这话陈渊说不出口,他还没自恋到相信他妹妹那番惊世骇俗的推论。
“我没骗你。”褚鞅想,他可能还在计较自己隐瞒性取向一事,但这确实不是他的错,在遇见奇葩鸽子之前,他哪里知道自己还有个隐藏的搞基剧本。
而且,“骗”这个说法用得实在冤枉,至少他到现在都不认为自己是gay,之所以当着陈渊的面承认,无非是希望对方在之后的发展中能好好的发挥助攻作用。
不过眼下来看,鸽子给他安排的这个助攻道德意识过强,且理解力不定期掉线,极有可能成为整个剧本中最大的bug,加速褚鞅的领盒饭进程。
“这个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褚鞅撒了谎,语气却很诚恳,“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我可以马上搬走。”
事情兜兜绕绕一大圈,又回到了一周前的搬家问题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渊连忙解释,说:“我只是觉得很突然。”
自己以为的恐同室友竟然是gay,不仅是gay,还是有骗婚想法的渣gay,甚至还是对自己有不良企图的骗婚渣gay。
理智告诉陈渊应该快点远离这团混乱的沼泽,不可言说的私心却替他先做了选择。
“哥,可以给我时间好好冷静一下吗,我想认真考虑考虑这件事。”
褚鞅本来还想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咕咕的人,但看他一副深受打击的沮丧样,又没好意思追着问。
尽管他还是不能很好的理解陈渊的话,但还是点点头,回了声好。
他把两人间沟通上无法解密的疑点,归结为代沟引发的表达差异。
晚上问及鸽子这件事,向来习惯装死的人竟然难得秒回:【你说他知道这事了?】
褚鞅长话短说,把白天的对话简单转述给她,得到的回答是:【我的设定里没有这一项。】
褚鞅:【……】
鸽子:【我猜他应该只是知道了你的性取向。】
褚鞅:【……那不是我的性取向。】
鸽子假装没看到他这条,又继续道:【你是不是做什么引他怀疑的事了?你勾引他?】
褚鞅搁在键盘上的手一紧,杀人的心都有了。
鸽子:【小泱泱,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麻麻甚感欣慰。】【星星眼·gif】
褚鞅面无表情:【我妈很早就过世了。】
鸽子:【我知道啊,我做了功课的。】
鸽子:【不好意思啊,戳到你的伤心事了,小泱泱别哭了,麻麻会给你一个好结局的。】
褚鞅盯着聊天框里正在拥抱着上演摸头杀的两个小人,三秒后,毫不犹豫的关掉了电脑。
桌上放着下午刚送来的同城快递,方形纸盒,寄件信息栏里写着禾豆的名字和公司地址,雷雨下午还专门打来电话确认,问他是否收到。
近一个月没见,她的声音仍旧像机器一样没有感情,但大概是太久没和公司的同事说过话,褚鞅竟然对那个冷冰冰的口吻产生了一丝怀念。
他现在迫切的希望自己的伤早日痊愈,这样便能借着上班,减少和陈渊的接触。
经过白天那番无异于各说各话的交谈之后,两人间的气氛变得越发微妙,即便是仍和从前一样同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也没办法改变诡异的安静带来的窒息感。
褚鞅自觉自己的处理方式没有问题,他不理解陈渊在别扭什么。
好在近段时间他的身体奇迹般的恢复迅速,穿衣洗漱等小事已能勉强自理,再不会闹出求着人帮忙脱衣服,转头却被困在浴缸里呼呼大睡的乌龙。
回想起两人同睡一张床那小半月,褚鞅其实很感激陈渊,他年纪虽小,做事却很细心,很懂得如何把人照顾得周到,又不让对方心生负担。
比如半夜去厕所这样难以启齿的生理需求,陈渊知道依他的性格,即使有需要也一定不好意思开口,于是总是主动询问,说我想去卫生间了,哥去吗。
褚鞅碗口粗的神经一开始以为他是养成了起夜的习惯,叫他只是顺便的热心。直到某次做梦惊醒动了下胳膊,旁边的人睁眼后条件反射的问了那句话,得到否定回答后又重新进入浅眠,他那时才迟钝的意识到,那不是陈渊的习惯,那是陈渊记住的他的习惯。
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个打着千瓦级探照灯都难寻的神仙室友,如非必要,褚鞅不想结束这段合租关系。
他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对这段与人类的深层次交集产生了依赖与不舍,这种情感在社恐阿宅看来无聊又无用,除了会给身心带来双重负担,让他觉得更累之外,百害而无一益。
今天唯一让他感到不郁闷的是,是书桌上那个拆开的快递盒。
盒子里装的是伤药和补剂,附赠一张详细的清单和使用说明,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挑选搭配的diy礼物,而非图省事随意选购的礼盒套装。
那些包装上的商标对褚鞅而言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这些品牌实在太有名,陌生则是因为他不会买,原因很简单,太贵了,他穷,且舍不得。
褚鞅没想到禾豆会送东西来,而且一出手就这么大手笔,简直不把钱当钱。
站在鸽子任务的角度,他私心里希望禾豆送他礼物是出于个人对他的关心,而非公司对员工的人文关怀,至少前者可以证明他这段时间的积极主动已经初见成效,而后者只能证明他豁出命去加的班物有所值。
褚鞅忍不住去猜自家老板的用心,猜来猜去之后发现,无论结果是哪种,好像都不能让他此刻的心情变好一点。
和陈渊间默不作声的不快让他感到烦躁,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社交危机中,并因此产生了逃跑的想法。
要不还是搬家吧,褚鞅想,他好像真的很介意我会有一个同性对象。
这可不妙,鸽子怎么能给他安排一个心肠那么好的恐同助攻,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既是欺负了他,也欺负了陈渊。
褚鞅越想越气,气到失眠至凌晨两点,然后愤怒的打开手机,准备怒骂鸽子十万字。
他的不满还没来得及发作,鸽子之前被拒收的消息弹了出来。
鸽子:【小泱泱,好消息,你对象好像……对你动心了!】
鸽子:【欢天喜地转圈圈·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