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天色阴沉,微风掠过坡头,树影摇娑灌木沙沙作响。
原本萦绕在唐峤思坟墓周围的阴气,似乎被风吹得四散开来。在附近那四五座坟墓间慢慢游荡。
一片厚重的云层彻底遮蔽月光,周遭环境越发昏暗。一团乌黑的阴雾缓缓飘上坡头,挡住了远处居民区的点点灯光。
阴雾中隐约有个人影,在距唐峤思坟墓不远处停下。阴雾一张一缩,那个人影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我背靠墓碑,默默看着阴雾中的人影靠近。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身着一件四个兜的蓝色上衣,下身配着一条军绿色的长裤,脚踏解放鞋。
这是唐峤思那个年代的标准穿搭。
在我注视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我,目光还时不时地瞥向附近那几座坟包。
这男人一脸戒备,好像生怕他老婆的阴魂突然从某个角落冒出来。
我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墓碑后的坟墓,“别找了,你老婆在里面,暂时出不来。”
“你,你是谁?”唐峤思向后飘出数米。
“昨晚我们见过,你忘了。”我扶着墓碑站起身来,朝红砖房的方向扫了一眼。“在你家里,是我帮你摆脱了你老婆的纠缠。”
唐峤思稍稍放松戒备,十分困惑地问道:“你是在等我?”
“对,我想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去哪?”
“地府。”
唐峤思看向自己的坟墓,表情异常复杂。“那,那她呢?”
“她跟你一起走,进了地府,你们之间的恩怨是非自有阴司评判。”
“我,我会不会下地狱?”
“虽然你杀了她,但她也索了你的命。也许阴司会酌情处置,总之阳间你们是不能待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唐峤思变得有些慌乱,“你怎么知道我杀了她?”
“这不明摆着吗,当年你被批斗,在你最需要亲情关怀的时候,她狠狠地伤了你的心。不管换作任何人,可能都会失去理智。”
唐峤思满眼泪光,默然无语。
“她去茅坪村找你,正好碰见你和那位女教师在一起互诉苦楚,对吗?”
唐峤思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当年他是厂里的技术员,因为上过大学算是知识分子,被当作臭老九打倒批斗。连自己的老婆,也把他视作阶级敌人,跟他划清了界限。
同样在茅坪村被监管劳动的女教师,跟唐峤思可谓是同病相怜,两人相互关心、相互鼓励。
而唐峤思的老婆,却扬言要去揭发这两个臭老九的“奸情”。
为了保全那位女教师的声誉,唐峤思低声下气把老婆劝走。可那婆娘简直不可理喻,在河边跟唐峤思扭打起来。
唐峤思在气头上推了老婆一把,谁知她后脑磕在尖石上,当场毙命。
当时夜深人静四处无人,唐峤思赶紧回到窝棚找来麻袋,把尸体和石块装进袋中沉入河里。
“我恨她,但我真没想过要杀了她,那是个意外……”唐峤思泪流满面,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他老婆。
后来恢复政策后,唐峤思心怀愧疚,便带上酒菜香纸,去河边祭拜亡妻。
没曾想,却被亡妻阴魂索命,不但将他拽进河中溺毙,一缕怨魂更是死死缠着唐峤思。
从唐峤思被淹死,到单位给他下葬。三十五年来,两人的阴魂就像麻花一样扭结在一起。
伊莉琪租住的那套房子,是这两道阴魂生前的家。
也是那几个女生作死,竟然将这两位屋主的阴魂招来,上了唐瑶的身。
我完全是误打误撞,无意间解开了这两股扭在一起的麻花,唐峤思才有机会摆脱他老婆的纠缠。
“你为什么要回来?”
唐峤思茫然摇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坟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就是想看看她还在不在这。”
我忍不住八卦道:“呃,你和那个女教师真的没什么?”
“我跟人家清清白白,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唐峤思一脸委屈,愤声说道:“可她就是不信,非要要去告发我们……”
“行行,别说了,我相信你。”我找唐峤思招了招手,“你过来,上我的身。”
“什么?”唐峤思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叫你上我的身,我好送你去地府啊!”
唐峤思迟疑道:“那她呢?”
“你先上我的身,以免她出来再跟你纠缠不休。”
唐峤思犹豫片刻,魂影轻轻飘到我面前。“到了地府,我跟她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
“这我可说不清楚。不过只要进了阴司,她就没机会缠着你了。”
魂影不再纠结,直接钻进我体内。
我拿开坟头上的石块,把压在下面的符纸揣进口袋。这张辟邪符还挺管用,我都有点不舍得还给魏大爷了。
失去了符咒的控制,坟头冒出一团魂影,昨晚见过的那道阴魂,瞪着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珠,阴森森地看着我。
“唐峤思已经被我送入地府了,你想找他,就跟我走。”
听到丈夫的名字,这阴魂顿时暴怒,一声不吭就扬着两只鬼爪扑到我面前。
跟这种悍妇没什么道理可讲,我一巴掌拍在她脸上,顺势抓住魂体,掌心幽冥煞气一阵倒吸,将她也收入体内。
这悍妇的魂息异常狂躁,竟想从我体内冲出来,可惜很快就被气海中那一丝灵力制得服服帖帖。
有趣的是,唐峤思的魂息居然瑟瑟发抖,好像依然畏惧被困在气海中的亡妻阴魂。
我也没心思理会唐峤思,赶紧下坡走回皮革厂宿舍。
在红砖房前上车的时候,一楼窗户上又出现了那位老太太的脸。
“你女儿和孙子明天就来看你。”
老太太微微点头,魂影迅速消失在窗后。
开车赶到校办工厂,已经是十一点过。进了冷库,我先叫了两声前辈,鬼金羊没应声,我才打开接引路的入口,将唐峤思两口子的阴魂渡入阴间。
就在我准备走的时候,脑中突然响起鬼金羊的声音。
“你跟以前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黑眚的魂息已经在你体内生根了。”
“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难道你没发现,你的灵力与黑眚魂息交织在一起了。”
“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以你现在的实力,勉强可与鬼差斗斗了。”
“是吗?”
“我真不明白,你老是戴着那张破符做什么。空有一身幽冥煞气,还用得着这种低级术法镇魂么?”
“前辈,你是说幽冥煞气可以镇魂?”
“哼,幽冥煞气乃一切阴煞之本源,为何不能镇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