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我和季裕诚聊了一下,原来季靖彤在黔大念的是考古学专业。
在找实习单位的时候,本来是想去黔州南部某个县的文物管理所,混一份实习考评就算了。
可季靖彤听说县文管所平时没什么实际工作,自己跑去找了父亲的熟人,要求去凯龙乡文化站实习。
听说女儿要去文化站实习,季裕诚也没当回事,任由季靖彤去了凯龙乡。
这个乡说来也不算偏远,前两年乡里通了水泥路,从林城过去只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季靖彤去实习了两个来月,差不多半个月回一次家,陪陪年事已高的老爷子。
但昨天才周四,季靖彤没跟站里打招呼,清早去了一趟谷坪村,下午就坐客车回了林城。
这种现象,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
季裕诚很着急,车开得也快。中午十二点半,我们就到了凯龙乡文化站。
站长叫韦德松,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子,曾与季裕诚见过一面。
听到我们打听谷坪村阴滩洞,韦站长的眼睛瞪得老圆。
“季哥,靖彤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季裕诚支支吾吾不愿透露实情,连忙回到原来的话题,“韦站长,你去过阴滩洞吗?”
“去是去过,但我没进去。那地方邪得很,就是当地村民也不愿进去。”
我不禁讶然问道:“韦站长,阴滩洞里到底有什么?”
“诶,那其实就是个棺材洞……”
谷坪村阴滩洞,入口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甬道。甬道蜿蜒曲折,在岩缝中大约走五十米,洞内有清泉流淌,一座石拱桥架于水上,被称之为“阴滩阳桥”。
据村中老人说,走过这座阳桥,前方便是开阔的洞厅,里面整齐地码放着近两千具棺木。
六十年代,有人摸进洞内,火把不慎跌落,引燃了木棺。大火烧了十三天,烧毁棺木一千六百多具。
现今仍保存完整的棺木,仅存不足二百具。
到了九十年代,县文管所的工作人员,曾进洞清点所剩棺木。在洞厅石壁上找到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入口,里面的石室内陈放着两具大型棺椁。
这两具棺椁的外椁均已朽烂,但内棺依然完好。文管所的工作人员不敢随意开棺,就将石室入口封闭,通知考古专家前往查看。
当时省里安排黔大一位考古学教授,带着两名助手前往谷坪村考察。
经鉴定,这两具棺椁距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至于棺中尸骨的身份,则是无从考证。
只推测那间石室,应该是当时苗族某位头人与妻子的陵室。
按照这位教授的推断,陵室中的两具棺椁,应该是在明朝洪武年间放置洞内。
原先石壁上的入口曾用薄石板封砌,不过在六十年代那场大火的高温炙烤下,导致薄石板破裂垮落,才露出陵室入口。
类似的洞葬陵室,在黔州各处的苗族聚居地还有很多。一般情况下,这类陵室和棺椁中都不会有什么陪葬品,因此不具备太大的考古价值。
所以教授建议将阴滩洞的入口封闭,县文管所便派人在洞口装了铁门。
年长日久没人进洞,洞口长满灌木杂草,将铁门和洞口完全遮住。因而造成村里好多年轻人,甚至都不知道阴滩洞这个地名的由来。
韦站长介绍完阴滩洞的情况,季裕诚立即追问道:“当时进洞考察的那位教授,是不是叫黄吉文?”
“好像是姓黄,名字我不清楚。季哥,你认识这个教授?”
季裕诚没吭声,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用说,季靖彤的老师大概就是这位黄吉文教授。
“季哥,靖彤没请假就走了,打电话也不接,她到底怎么了?”
季裕诚看了我一眼,沉声问道:“需要进洞吗?”
我默默点头,韦站长一听要进洞,顿时有些紧张。
“季哥,你们要进阴滩洞?”
“韦站长,我也不瞒你,靖彤可能中邪了。昨天她去过阴滩洞,然后就坐车回林城了。到家之后,整个人呆呆傻傻,一见到阳光就惊叫,阴滩洞肯定有问题。”
“可……”韦站长为难地皱着眉头。
季裕诚恳求道:“韦站长,你不用跟我们进去,只要把我们带到洞口就行。”
“可县文管所打过招呼,不准任何人进洞啊!”
季裕诚搂住韦站长的肩,向他耳语几句,这胖子才勉强同意给我们带路。
乡里到谷坪村也就五六公里,不过路况不好,刚到村口,我们就下了车。
韦站长领着我和季裕诚踏上一条山间小道,走了半个小时,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前停下脚步。
这块巨石有三层楼那么高,下方是比人还高的灌木丛。通过地面被踩踏过的杂草,隐约可见灌木丛后有条石缝。
扒拉开灌木丛,就在石缝的下方,出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
门上挂着一把明锁,轻轻一扭锁就开了。门后的甬道充斥着难闻的潮气,季裕诚和韦站长不约而同地捂住了口鼻。
“季叔叔,我进去就行了,你和韦站长在外面等我。”
“小林……”季裕诚不放心,表情纠结地看向黑乎乎的甬道。
我晃了晃手里的电筒,笑着说道:“没事,靖彤都能安全出来,里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靖彤……”季裕诚把后半截话憋住,眼神异常矛盾。
“放心把,季叔叔,万一有事我就大声呼救。”
季裕诚迟疑地点了点头,“有危险马上出来!”
“知道了。”我开亮电筒,立即钻进甬道。
五十米的甬道说长不长,但脚底下都是碎石,头顶上又怪石嶙峋,根本走不快。
好像容易走完那截甬道,听到洞内有泉水流动的声音。顺着电筒的光柱看过去,韦站长提到的那座石桥竟从中间断开。
要想过桥,就得跳过近两米宽的断口。
洞壁早年间被烟熏成黑色,手电的光线好像被四周的黑暗吸附,完全看不清石桥另一头是什么情况。
我犹豫片刻,心想季靖彤都能过去,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当即站到断口边纵身一跳,双脚堪堪落在另一边桥面上。
下了桥,洞内果然逐渐开阔,出现一个巨大的洞厅。入眼到处都是被焚烧成焦黑色的灌木,丝丝缕缕地黑气,在洞厅内四处飘荡。
这里面阴气极重,可我视线中没有任何阴魂。四周散乱的棺木中,露出各种焦黑的残骨。
有骷髅,有胸骨,也有盆骨和臂骨、腿骨。
顺着地面的脚印,走到一块石壁的侧面,一个透明的影子突然从我眼前一晃,便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