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殡仪馆大门下了车，我按照园区指示牌，找到办公楼背后的司机休息室。
路丰年纪不大，最多三十岁，但已经开了六年的灵车。
他说自己没什么文化，一开始到殡仪馆做临时工，也是负责运送尸体。
后来学了驾照，才正式受聘为专职夜班司机。
原则上，晚上只有一辆灵车值夜班。司机在休息室可以看电视、可以睡觉，但是接到电话就要马上出车。
路丰专职上夜班，并不是他喜欢在晚上工作。只是那些正式职工，谁也不愿上夜班。所以殡仪馆需要聘用一名专职夜班司机，不然路丰也得不到这份工作。
也许是因为性格原因，路丰的话很少，但只要张口说话一定是简明扼要。
他介绍完运尸工的工作性质，将视线移向电视机，似乎想给我时间考虑一下。
“丰哥，我什么时候能上班？”这根本不用考虑，首先我的确需要钱，再者，要想在短时间内度化上百怨灵，还有什么职业比在殡仪馆上班更有利呢。
路丰斜眼看向我，“你想清楚了？”
“嗯。”
“今晚就可以上班，明天下午办公室下班前，把你的身份证和一寸免冠照带来补作登记就行了。”
“我也要坐班吗？”
司机休息室除了一张单人床，就只有两张塑料凳和挂在墙上的电视机。窗边摆着少了一个抽屉的办公桌，桌上放着电热水壶和路丰的茶杯。
看样子，平时运尸工好像不在这和路丰一起值班。
“你不用，但是手机必须通宵开机。任何时候接到我的电话，都要尽快赶到接尸地点。”路丰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原来的运尸工也不用值班。”
“行，我不关机。”
“你回去等我电话吧。”
“好，那我先走了。”
没想到刚走出殡仪馆大门，我就接到了路丰的电话。本以为他还有话忘了交代，谁知道是叫我在路边等他。
两分钟后，一辆黑色的灵车驶出殡仪馆开到路边，我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他一言不发，我也没说话，默默看着车窗外的夜色。
车子进入市区，在一个叫缕云居的小区大门停下。听到有人按喇叭，值班亭的保安抬头看了一眼，才把车闸抬了起来。
路丰在4号楼停好车，打开后车厢，示意我拿上不锈钢担架。
我注意到车厢里还有个不锈钢的大箱子，估计待会接到尸体，就是要放进这大箱子里。
“以前接触过尸体吗？”路丰抓着折好的装尸袋，就朝单元门走。
“接触过。”我提着担架跟上，感觉也不是很重。
电梯间正好有人进来，看到我手上的担架，脸色立马有些不快。
路丰面无表情地进了电梯间，帮我把担架贴着电梯厢壁，以免挡着别人进出。
可电梯外的那个人还是不愿进来，站在走廊里，一脸嫌恶看着电梯门关上。
我看到路丰按了18的数字键，不由皱了下眉，这意味着我们要抬着担架，从十八楼走下来。
“死者是男性，三十二岁，死因是煤气中毒。”
电梯门打开之前，路丰终于开口。
我点了点头，和他一起走出电梯。
楼道里站着几个人，其中两人穿着警服，大概是辖区的片警，另几个是同楼层的邻居。
进了入户门，死者就躺在客厅沙发上，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站在靠阳台的推拉门边，红着眼望向死者。
客厅里风很大，为了吹散屋里的煤气，厨房窗户和阳台门都开着，过堂风让我冒起鸡皮疙瘩。
路丰一言不发，把担架放到大理石地面，示意我和他把尸体搬到担架上装袋。
我绕过茶几，才发现这是一套复式房。客厅酒柜后面，有道楼梯通向二楼。
楼上开着灯，微微偏绿的灯光依稀有些阴森。我走到死者脚部摆放的位置，突然感觉有个黑影在二楼的楼梯口晃了一下。
抬头看向二楼，又什么都没有。
“快点。”路丰冷冷说了一声，伸手叉住死者两边腋下。
我抱住死者双脚，与他合力将尸体越过茶几，放进担架上的装尸袋中。
站在推拉门边的男人走了过来，满面悲戚看着路丰用松紧绳把尸体固定好。
死者的魂魄呢？我再次看向二楼，一个身穿白裙的女人，披头散发站在楼梯口，两只眼睛极为怨毒，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嘴角挂着诡异的冷笑。
她似乎察觉到我在看她，随即将目光移向我。
一阵强烈的阴气顺着楼梯弥漫开来，我顿时打了一个冷战，头上冷汗直流。
路丰轻咳一声，我马上醒过神来，赶紧弯腰配合他抬起担架。
等我再抬头看向二楼时，那个女鬼已经不见了。
我们抬着担架走到外面，楼道里的警察朝我身后的男人说道：“陈宇，管公章的人不在，明早你再来派出所要死亡证明。”
“好的，警官。”陈宇随警察进了电梯。
路丰在防火门前站在，让我走到前面先下楼梯。
消防楼道装的全是声控灯，我们每下一段楼梯，路丰都要大吼一声。
尽管能见着光亮，我还是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倒不是害怕担架上这具尸体，而是总感觉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一直在后面楼梯上看着我。
直到走出单元口，这种感觉才消失。
陈宇坐电梯早就等在灵车前，我和路丰把尸体装上车，他也挤进了驾驶室。
就在车子开动的一刹那，我听到一声痛哼，可路丰和陈宇全然没有反应。
我探头看向车窗外的后视镜，只见一袭白裙带着阴气从镜中飘过。
“大哥，死者是你的什么人啊？”我实在忍不住，想打听一下内情。
“是我弟弟。”陈宇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才三十二岁，怎么会这么想不开，非要自杀呢！”
我暗自疑惑，如果死者是自杀的，那躲在二楼的女鬼，跟死者会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用那种怨毒的目光，盯着死者的尸体。
还有刚才那声痛哼，是谁发出来的。从我进入死者家，到抬着尸体离开4号楼，都没见到死者的魂魄，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死者刚断气，鬼差就来把魂魄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