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山顶小院的东北角，有一块长满杂草的土地。草丛中随意丢弃了一块公路里程碑，上方刻写着S212，下方是数字92。
老道生前说过，若他有朝一日羽化，遗体不用装棺，直接埋在那块杂草地里。
安葬之后也不必竖碑，只将那块里程碑立在坟前即可。
但按我的想法，就该给道长置一口棺木，即使不用上好木料，至少也要和二叔那口棺木差不多。
若是将遗体直接下葬，难免遭到蛇虫鼠蚁的侵噬。
我从二叔手机里找出老萧的电话，他是村里专门打棺材的木匠。我跟他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以前也打过几次交道。
“萧师傅，我是林顺，你有那现成的寿木吗？”
“林顺，你回村了？”老萧当年没参与烧我家的房子，不过对我扫把星的名头早有耳闻。
“没有，我在虬龙山。”
“那你要寿木做什么？”老萧这话前面肯定还有一句“你家都没人了……”
“原先住在山顶的张道长过世了，我想……”
老萧立即打断了我，“张老道？他死了？”
“嗯，我想给他……”
“不用了！”老萧再次打断我的话，“上个月他特地下山交代过，要是他死了，不管谁帮他殓葬，都不用装棺。”
“什么……”我大感惊讶，老道竟然早就想到我会违背他的遗愿，给他准备棺木。
“林顺，你和张老道什么关系啊，怎么会帮他殓葬？”
“我跟他没关系，就是遇上了，想帮他入土为安。”
“哦，那就直接埋了吧，反正也是做好事，有没有棺材无所谓。”老萧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在杂草地里挖了一个深坑，又给道长擦了一遍身体，换了干净道袍，才把遗体下葬。
垒好了坟包，看着那块里程碑，我越想心里越不是味。道长这辈子虽说无儿无女，可死后也不能连个姓名也不留下吧。
别等若干年后，别人看到这座土包，都不知道里面埋了人。
可张道长到底叫什么名字，他从来没跟我说过。
想起他托付给我的小木箱，我回屋从床上拿起了箱子。
这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小木匣，里面装了六本手写的册子。其中一本是老道此生修性炼命的心得，一本是八极拳谱，另外四本都是崂山术法。
老道曾经说过，我不适合修习正统道门术法。所以那几本术法册子我没也打开看，拳谱我没兴趣，就翻开记录修炼心得的册子，在扉页上看到一个名字——张清玄。
刻碑曾是我和吴二叔赖以生存的手艺，我下山回村，去了以前和二叔住的窝棚。没想到我才离开两个月，这十年来的安身之处，就已经棚歪柱斜。
好在二叔的工具我都收在床底，进去找到工具，赶紧返回虬龙山，在那块里程碑上，刻下了不能再简单的碑文。
因为有92这两个数字，我便把“张清玄”刻在数字右边，“之墓”二字刻在数字左边。最底下刻了立碑日期，就没地方刻立碑人的名字了。
一直忙到下午三点，我进屋检查了一下，老道基本上没有留下什么遗物。
那几间木屋里，连吃的都没有。伙房的米缸空空如也，看来老道临走也没吃上一顿饱饭，我心里又是一阵心痛。
想着时间还早，就下山买了香烛供品，回到山顶小院，在坟前祭奠一番，才匆匆赶去县城，搭最后一班车前往林城。
手背上的伤口擦洗干净之后，看着也没那么吓人，但我还是买了一双手套，把伤口遮住。以免明天去教室，叫同学见了嫌弃。
老道留下的册子，仍装在小木匣里带回了出租屋。
我住的这地方，显然不适合收藏老道的遗物。思前想后，我决定明天去银行办一个保险箱。听说费用不算很高，我加把劲多接几桩活，也能应付得了。
白天有十几个未接电话，一半是唐瑶打的。
未接记录里没有唐叔的号码，估计唐瑶没有重要的事，她找我肯定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把买手机的钱充进她的话费。
另外几个号码我都不熟，但还是该给邱磊回个电话。
“喂，邱磊……”
“林顺你的手怎么样了？”
“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
“嗯。”被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挂了。”
“等等，林顺。”
“你还有事？”
“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很缺钱？”
“嗬，谁不喜欢钱啊！”
“那夜班抬尸的工作，你愿意干嘛？”
“夜班抬尸？”
“是啊，现在很多小区，都不让尸体进电梯。殡仪馆接尸体，就只能用担架绑着走楼梯。工资挺高的，听说还有红包。”
“你怎么会有这方面的信息？”
“路明的表哥是殡仪馆开灵车的司机，跟他搭档的运尸工前两几天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断了腿。我无意中听路明说，他表哥想找运尸工，就想到你了。”
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邱磊这家伙还真是关照我。
路明是我们班同学，也住在学生宿舍，不过是隔壁寝室。我跟他没什么来往，邱磊倒是和班上同学混得很熟。
“你要是不想做就算了，我再帮你留意别的夜班兼职。”
“呃，运尸工晚上不用坐班吧？”
“我不清楚，你直接问路明的表哥吧，我把他电话发给你。”
“行。”我直接挂了电话，没说再见也没说谢谢。希望我的冷淡，能让他慢慢疏远我。
他很快给我分享了一个联系人，我毫不犹豫拨通了电话。
“喂，请问是路丰吗？”
“你是谁？”
“我叫林顺，是路明的同学。听说你们殡仪馆招运尸工，请问有什么要求？”
“没什么要求，年满十八岁，胆子大有力气就行。你想当运尸工？”
“是啊，不知道工资……”
“工资四千六，夜班每趟出车有八十块钱补贴。”
“只上夜班行吗？”
“行啊，我就只上夜班。”
“那需要面试吗？”
“不用，你要想干，可以先来看看。”
路丰说了殡仪馆的地址，我马上打车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