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砌在家呆着养病有一阵子了,今天刚去上学回家,父母很是欣慰。
“累不累,身体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母亲快步向玉砌走来,玉砌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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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家就有热腾的饭菜吃,还有对我关微不至的父母亲。我对此很感激。
一直以来...自从我身体变差后,他们没有把我当成遗弃品,拖油瓶,我都会闭眼感谢不知是否真正存在在世界上的老天爷,上帝。谢谢我有这么一个温暖幸福的家。
药的费用很贵,也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时候好。
每次去治疗的时候我的头都昏昏沉沉的,记忆中医院几乎全都是绿色的。
暗绿色的。墨绿色的。淡绿色的。
至此外,就是一片单调的白。
墨绿色的是窗帘,暗绿色的是医院墙壁,淡绿色的是医生的上班工作服,白色也是医院墙壁的上半面,也是给我开药医生的上班工作服。
手术时疼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手术刀割裂开皮肤的感觉。
不过不要担心,我就做过一次手术。其他都只是挂瓶和吃药。
其实被病折磨也不算难过,毕竟我还有我的好哥们川楼,田久。
什么时候认识他们?……我和他们俩在幼儿园时认识的。从我记事起,川楼和田久就和我形影不离了。
工厂很大,还与外国老外合作。
幼儿园和小学都是子弟小学,厂里供给厂内员工们的小孩上学的,不过这是一开始,后面就对外开放了。
不过很巧的是,我和川楼从幼儿园到初中都是一个班,和田久就没那么巧合了。
我和田久幼儿园在不在一个班....嘶,没印象了,我回头问问我妈。不过我记得很清楚,我小学在三班,田久在我隔壁班,四班。
....
你问我怎么和川楼见家长的?小孩子好奇心可别这么重...嗯,不过认真的说,还是想见就见了。
国内现在还没同意同性呢,我俩去外国结婚。外国同意。
其实结不结婚也没关系,只要我和他在一起就好了。
你说我笑的很开心?
当然了,能和喜欢的人过上一辈子怎么不开心。
你问我什么时候结婚的?2014年吧,2013年见完家长没多久就结婚了。
——与玉砌的问答,2014.8.12
1997年,冬
玉砌一回来便是沉默不语,仿佛在想着什么。
蓝清把碗筷洗完后担忧地看着自家儿子禁闭的房间,但也没过多询问,她深知要给孩子一些透气的空间。
玉砌一进屋就把卷子从书包里划拉出来,拎出一支笔,扫了眼题目,开始写。
但很快他就停笔了。
他想到早上川楼罕见的迟到。
他想到回来路上的一路无话。
最后是沉默的告别。
川楼好像有什么事隐瞒着他。
“.....”
玉砌停顿了一下,下午那空落错失的感觉再次涌现出来。待桌上的时钟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玉砌沉住气连续写了两道数学附加难题才把纷乱的思绪赶出脑海。
时间一晃而过,窗外的街道渐渐变得寂静起来。最后收笔的一勾,玉砌把笔丢回笔筒里,手指在桌上一叠书中划拉下来,直到看到一本白皮封面的笔记本,他的手指在这本笔记本的封面上停住不再动。
那本是川楼给他的课堂笔记。
记录的是请假那几周里面的所有课堂内容和总结。
玉砌想了几秒是否要现在看笔记后,最终垂下手,疲惫的靠在椅背上,按压了一下自己的鼻梁骨。
他闭目休息了一会,等再次起身时,眼里的视线周围漫上了点点的漆黑。
玉砌厌倦的再次闭上眼睛,等待着它带来的作用慢慢退散。
病痛一直如影随形的伴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蓝清看了看时钟,按时轻轻敲了敲玉砌的门,轻声提醒玉砌到点睡觉的时间了。
屋内玉砌低低的应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蓝清得到答复后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次卧。
没过一会儿,那片黑就全部退散了,玉砌起身将书本收拾进书包,拿起桌旁的温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唇。
最后把窗帘一拉,灯一关,被子一盖,沉沉的睡着了。
窗帘挡住了外面天空晶亮的星星,一夜无梦。
......
川楼看着墙壁上的时钟从七点走到九点,自从吃饱晚饭后就一直坐在客厅沉默倾听父母与爷爷奶奶谈论有关工作上的事情。
“那就这样决定了....。”母亲沈婉禾将垂下的长发别到耳朵后,“小楼,你觉得怎么样?”
川楼心里想着不怎样,但面上不显。
他垂下眼皮,不再看墙上一直往前走丝毫不停歇的时钟。
一晚上都在谈论转行去做海上经商的事情,他就是个旁听者,只是需要有他这么一个以孩子为代表的人在而已,至于结果怎样,选择权并不在他手上。
所以这次家庭小聚会到最后已经结果公布了、敲定了,这才问他如何。
——问他只是一个流程罢了。
听着爷爷奶奶起身道别的声音,短暂嘈杂的环境在他们关门后又静了下来。
川楼此时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空气漂浮落地的声音。
心脏在“砰砰”地跳动。
他清楚的感知到,或许他有些紧张。
接着他听到他答话了:
“我都可以,学习不劳你们操心。”川楼放在腿上交扣的手在这句话说完之后握得更紧了些,“只是,我并未有准备好与这里一切做告别的打算。”
说罢,他面不改色的平视着前方。
心底却是一沉。
最终还是把这句心里话说了出来。
川庆听到此话,面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这有什么的,到时候暑期想回来回来就是了,你要体谅一下我们,经商比现在在厂里的收益可多的去了,我们要抓住这个机会才是,你也不希望父母辛苦吧...?”
川楼身体绷的很紧,他只能感受到胸腔的心脏跳动的很快,快到带着浑身的血液肺腑都在燃烧。
他在等待一个判决——
去了那边之后父母忙碌的很,还会有谁为了他的私人原因而特地带他回来到这住几天?
没有可能。
这只是一句空话。
大家都心知肚明。
沈婉禾朝川庆使了一个眼色,川庆收到老婆的指示后才悻悻得闭上了嘴。
沈婉禾坐的更挺直了些——好像这样就能让她有些压迫感所在。
“没关系,我们并不是明天就走,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你与其他好友好好告别吧。”
语气仍是柔和的,但说出的话语却不容川楼拒绝。
川楼觉得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咽了一下。他只知道头上那把剑就快要掉下来将他砸的面目全非——
那把达摩克里斯之剑离他更近了一段距离。
全凭身体下意识的点头动作,让他在父母的眼里逃过一劫。
沈婉禾舒出一口气,看上去像解决了一桩大事,整个人变得轻松了许多。
她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在屋子里逛了一圈之后目光停留在落灰的主卧白色床罩上,脚步顿在原地。
她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沈婉禾与川庆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所想表达的意思。
沈婉禾看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少年,说道:“我们就先离开了,晚上睡觉时候门窗记得关好,看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雨。”
川楼低低应了一声,未等父母离开家,便径直走到房间,把门锁上了。
川庆看他的反应不与平常一样,变得有些乖戾,正要开口训斥,就被沈婉禾拍了下手臂,“走了,别磨叽了。”
川楼听着房间外门被关上的声音,松了口气,手中的笔被主人的手松开滚落到了一边。川楼趴在桌子上,抬手虚盖在眼睛上,遮住了台灯刺眼的光线。
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房屋又变得安静了下来。
自从家庭重组后,沈婉禾对川楼很满意。
川楼早熟,做事就稳重有规划,令她省心。
无论她交代什么事情都能完美的做到位,不留一丝瑕疵,在她的要求中仍能保留着自己的主见不被偏移。
川庆虽然不怎么管川楼,但后妻满意,他也就满意了。
可这次,他并不想如他们的愿。
他只想按着自己的主见走,不再迎合父母的要求。
他起了叛逆的心思。
对于他来说,以前迎合父母的要求只是他对周围事物看的漠然。虽然他深知父母的要求对自己有益,但他的感情更着重染色于“无感”这个态度上。于是父母要求的每一件事他都完美收场——按着自己的步调把一件件事情处理好。
可这次,即便是对自己家庭有益,他不再是“无感”。
他乱了心。
少时的懵懂爱意发芽只需要一个契机,当这一刻恰好到来时,脆嫩的幼芽便会破土而出,连带着是小小的藤蔓,一圈又一圈的细细密密绕紧了少年的心脏。
细密的痛与青春的悸动带着花般甜蜜诱惑的香味,让他沉沦其中——
即使他快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感情逼的快疯。
他也甘之如饴。
川楼今晚破天荒的没把作业写完,脾气上头,带着自暴自弃的成分。
这是他人生中头一次不按他的原则来。
他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感到不安。
他洗漱后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看着被床头灯所带的昏暗黄色铺满整个天花板,心里莫名而生的烦躁感从写作业前一直延续到现在。
他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没有任何办法改变自己将与玉砌分别的事实,他没有办法做到幼时的承诺。
想法愈多心越沉重,他像是个旁观者,冷漠的站在至高处,俯视地看着自己被一张厚实牢固的网包裹着,挣不脱,甩不掉,渐渐失去了抵抗,像一个易断裂的木偶,失去了生机,最终被定死在网里面。
他躺在自己往常睡觉的床上,可此时他却觉得自己好像躺入了一池泥潭里,绝望的等着时间的流逝将他送进黑暗的最深处。
没有人能在发觉自己喜欢上一个人的同时同时知道自己就要离开他所喜欢的人而无动于衷。
他也一样。
床旁边的窗帘留着一道不算大的缝隙,轻柔的月光流淌了川楼的被单,川楼抬起手臂重重的压在了额头上,侧头看向窗户外,明亮的星星进入了川楼的眼睛,久久不灭。
.......
第二天清早,玉砌嘴里叼着一小条剪断的油条,手里握着一杯温度刚好的豆浆,边吃边下楼。
一推开门,他便看见有着黑眼圈的川楼。
“怎么了?”玉砌翘起嘴角,掀起眼皮欣赏了一下川楼的黑眼圈,“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你竟然会有黑眼圈。”
川楼对玉砌向来特殊,他没在乎玉砌对他揶揄的神情,温声回答“昨晚晚睡了,睡眠不充足导致的。”
玉砌了然的点点头,“哪张卷子写的慢了?数学还是生物?要不要小爷来教你?”
川楼看着这几周以来罕见稀有版有生气的玉砌,笑容多了几分,“我早上起床又补了。”
玉砌把嘴里最后的一小截油条咽下,把剩余不多的豆浆喝完,随手就扔入了街边垃圾桶里。
“下次要早睡啊。”玉砌从小包装袋里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角,又接着说,“你看我就每天早睡,一点黑眼圈都没有。”
说完,还扭头对着川楼指了指自己眼眶下白净的皮肤。
川楼看着玉砌明朗的笑颜,心里轻松了些许。他清冷的眉眼比往常柔和了些,不再搭话。
...
三中周五下午第三节课是体育课,体育老师拿着哨子吹了几下,让大家集合排好队后,说明跑完两圈就地解散。
“女生先走,男生跟上。”体育老师一声令下,学生们开始沿着水泥操场内圈跑。
玉砌因为身体缘故,站在树荫下乘凉,他的目光跟随着班级跑步的方向而移动,不一会儿就没了兴趣,目光便落在天边白色的云层上。
与二班体育课一起上的是另外一个实验班,一班。
两班跑步时间没差多久,随后一班便加入了跑圈状态中。
体育老师背着手看着二班学生跑完两圈后,点清人数,便解散了班级,自个溜去体育室里面喝茶泡水了。
川楼刚跑完步,还有点喘,他往树下望了望,抬步就往玉砌那边走去。
玉砌正背靠在树上静静吹着风,一转眼就看见川楼站在自己面前。
玉砌的视线与川楼那双隐约闪动酝酿着感情的双眼对视,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想起昨晚一直想的事,他又再次闭上了嘴。
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口。
川楼清楚他在想什么。
他最后只是垂下了眼,躲开了玉砌的注视 。
两人相对无言,玉砌只听见风的声音从耳边掠过。
风大了,玉砌不再去看川楼,眼神别向学校围墙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