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裴若桥拔剑的时候，脑袋一片空白，甚至有些猝不及防，手中剑光华彩如骄阳，发出一声嗡鸣。
祁橙也没想到裴若桥在此刻拔出了剑，本以为他这辈子可能都不可能拔出来。
此刻的心情比当初把剑送给他的时候还要复杂。
“有意思。”赵佑毅一剑未中，再次起势，空气中的腥风血雨全被他给搅动了起来。
祁橙捏了块小石子，趁赵佑毅专注对付裴若桥的功夫，砸在了他手腕的麻经上，赵佑毅犀利的目光看向祁橙，祁橙对他喊道：“下手轻点。”
裴若桥同朝夕剑还需要磨合，刚好赵佑毅是个好对手，可以用来练手。
这恶人窟的空地就是二人对垒的舞台，祁橙对此表示，只要打不死，你们两个打着开心就好。
恶人窟的地理位置是一个较为隐蔽的山洞，有一块巨大的天然岩石就刚好卡在半山腰，阻隔出了一处挡雨的地方，风吹过来的时候，能一股脑地通到尽头，像是能一筷子能捅到人的嗓子眼。
越靠近就越阴冷，奇怪的是，这里头并没有妖物的尸体，只有一些散落的武器，尤其是此处连血腥味都没有，异味更是没有。
祁橙蹲下身，检查着土壤，恶人窟里头的土壤大多都是干土，结着块，轻轻一捏又很松散，从里头流出细沙，整体给人的感觉，像是猫砂。
“这是吞尸沙，”女子不知何时跟过来，“恶人窟其实也有另外一个用意，用来掩埋骷髅，处理尸体。”
祁橙不着痕迹地将手中土壤丢了出去，拍了拍手站起来。
“你看，人死了，连尸体都没有，就剩下一堆无用的沙子。”女子的视线看着地面，眉宇间有些悲凉的意味。
其实祁橙一直都有个问题想问：“你大晚上为什么要爬树？”
女子的伤春悲秋一下子被打破，她扯了扯嘴角，这个问题裴若桥也问过她，合着这俩师徒脑回路都一样。
“为了看月亮。”女子这个回答还挺浪漫。
这很明显是个借口，不过看女子的脸上却有一股怀念的意味，看得出来这妖还是个有故事的妖。
祁橙也不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继续往恶人窟里头搜寻，赵佑毅也不是无缘无故要来北漠的，祝家查到了魔界的巫师的确是藏在了北漠，被发现近几日出没过恶人窟。
所以这厮才单枪匹马不顾疯病地杀过来。
恶人窟不愧是符合名字的，到处都是分叉的洞穴道路，幽深弯曲，脚步声在寂静的石壁之中，不断回荡。
每一个洞府好似是一个妖物的家，踏入其中，只感觉浑身的不舒服。
阴冷的风一直往祁橙的骨头里钻，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
“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走了。”女子突然出声，对于高度紧张的祁橙就是给吓一跳。
祁橙一直都在等女子对她动手，可女子也只是默默跟着，并不出言，也毫无杀意。
“为何？”她回身看去。
外头的日光只能凉薄地照耀在洞口，将所有的黑暗都拖成长影，好似这恶人窟是个永不能见天日的地狱，待在这里的人，都应该是奇形怪状的异类。
女子的面容在如此昏暗的环境光中，看起来还是很美，只是这种美很僵硬，甚至带着青，是死人才有的脸色。
她浅浅一笑，“你还是回来了。”
祁橙：？
她满脑子问号，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说的好像你见过我一样。
不对！
祁橙不由心中一凛，这个魅妖，见过祁素裳，难怪之前盯着她的脸看，甚至愿意以身相许。
女子开始走动，她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你不要和我说，你忘记了，你曾经也是个恶人。”
她贴近祁橙的耳朵，像是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语气一字一句道：“祁家的那场大火，烧掉了你的过去，也烧掉了，所有的罪恶。”
祁橙双眸睁大。
祁世家当年也是和现如今的裴家、祝家、万家齐名，是赫赫有名的修仙世家，只是因为一场屠门的，再加上烈火的焚烧，烧毁了所有的一切，最终只活下来了祁素裳。
祁素裳作为恶毒反派，她的设定其实很脸谱化，纯粹就是觊觎裴若桥的金色根骨。
九天老贼压根没有解释过为什么，甚至也没有交代过，到底是谁屠灭了祁家。
祁橙保持冷淡，“你什么意思？”
女子撤退了半步，手指落在祁橙的心口位置，狐裘太厚，她的手缓缓地滑下来，像是一种挑逗，“你紧张了，方才我说出来的时候，你呼吸停顿了一下。”
祁橙心中警铃大作，她心中越慌，面上就越冷静，只是冷着脸看着她。
女子后撤，耸了耸肩膀，“别生气，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嗯~让我想想，你当时见到我的时候，我叫什么来着。”
魅妖会夺走美貌女子的脸皮为己所用，听她这句话，她可能用这个法子，伪装过普通的凡人过。
这样一个妖怪，用偷来的脸皮，混淆在人世间，时间久了，自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对了，我那时叫小喜。”
随着女子的话音落下，祁橙在回忆当中，也准确无误地被触发了属于这个名字的记忆。
“我叫小喜，你是新来的丫鬟呀？也太小了，你叫什么名字？”
有一道极为稚嫩的声音在回答，“我叫……”
祁橙瞳孔缩了一下，她能感觉出来那稚嫩的声音是属于幼时的祁素裳的，只是回忆当中名字出现了耳鸣声，她无法得知。
这应该是祁素裳并不想回想的过去，隐瞒着她本来的姓名。
女子拍了拍手，极美的脸勾出一个笑，“你是不是想起我了。”
她开始自话自说，“当时我胆子还太小，不敢碰太厉害的人，就只敢对个丫鬟下手。”
“才换了新面孔，正好你进了府，你当时可好笑了，一直哭着要回家，可是你那狠心的爹娘就是要把你卖了，给祁府当丫鬟。”
“祁府那可是修仙世家，多风光啊，你当时还扑过来把鼻涕抹到了我裤腿上。”她指着衣裳下摆，一副很怀念的表情。
所以说，祁素裳并不是祁府的小姐，在祁家所有的证据都被烧掉之后，她伪装了这个身份。
这样的猜测，其实在读者评论区里面刷到过，当时祁橙觉得那读者脑洞好大，揣测得还有理有据的，说祁素裳的名字翻译成大白话，就是白衣，再翻译过来，就是吊唁死人的衣服。
哪有家人刚死，就给自己取这样的名字的。
祁橙也就多看了两眼，很快就抛之脑后，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相。
祁素裳给自己取这样的名字，就是抱着这样的恶意。
结合女子的话，是祁素裳灭了祁家，之后又伪装成唯一活着的祁家小姐。
祁家究竟对祁素裳做了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小喜这个名字很喜庆，可在这幽深的洞窟当中，什么有趣新鲜，都会被黑暗蚕食殆尽，不知是不是祁橙的错觉，周围的温度越来越冷，女子的声音也逐渐阴森起来。
“其实我当年就发现了，你和我是同路人，虽然我是妖，你只是个人，可我就是觉得，你和我一样。”
“祁家外表看起来是锦绣繁华，可是内里却早已溃烂，是个一戳就破的泡泡，我这个小小的丫鬟，便被找了个理由弄死了。”
女子伸出舌头，双手掐在脖子上，双眼直直瞪着，像是个死不瞑目的鬼，还没等祁橙有什么反应，她立马发出了大笑。
“可是啊，我是妖啊，怎么会被弄死了，况且小喜，早就死了。”
祁橙心不免沉了沉，“是谁害死了你？”
听见这样的问题，女子满不在乎，“还能是谁，大小姐？大少爷、还是那个腿瘸的二少爷，记不清了。”
祁家的确有个大小姐，所以祁素裳冒充大小姐的身份，完全是因为性别合适。
不过为什么女子的描述里头，会记着二少爷是瘸腿的？
那么久远的事情了，她唯独记住了这二少爷的特征？
女子笑够了，抹掉眼角不存在的泪珠，“我作为妖，当然要去找下一个人的脸皮了，可是不管我换了谁的，你这个小机灵，总是能认出我来。”
这祁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家，随意虐杀丫鬟，有妖物隐藏其中也毫无察觉。
还有祁素裳，她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心情下，接受了小喜的死亡，又在随后的人身上，发现了魅妖的存在？
可以说祁素裳其实小的时候就已经很灵敏和聪明了，只是她选择了不告诉任何人。
“只是，”女子话锋一转，“只是，你为什么现在认不出我了？”
祁橙心中发紧，她飞快地揣摩当年的大致情况，如果屠灭祁家的人是祁素裳，那么作为一个杀人凶手，面对一个知道她当年真相的人，应该是会有什么反应。
而且这个知道当年真相的人，看起来也不是个好人。
“呵。”
祁橙发出了一声轻笑，从狐裘之中伸出了手掌，“杀的妖太多了，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她飞快地掐住了女子的脖颈，眉宇间都是疯狂，可以说有些狰狞，“你应该知道的，能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