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猖狂!”
楚季的手不可抑制的抖着,他将信摔在桌子上,气的脸色苍白:“简直是太猖狂了!”
楚瑶抿了一口茶水,她现在感觉到一点儿疲累了,其实杀人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处理尸体一向都是最让楚瑶头疼的事情。
特别是不能被周围的百姓和官府查到,一旦查到了,邱都督就会知道自己的信没有送出去,惊动到他,只会让山上那些人死的更快。
更何况,这封信中所写的,并不是要杀掉知道他偷金之事的那些人,也不是清崖岭上的督办管事。
而是所有人。
所有的管事、守卫和罪奴。
否则楚季也不会气的手都在哆嗦。
“那些获罪的罪奴,原本就是受株连之罪,他们本身并无罪名,牵连至此,已经是无妄之灾了!他们做了什么,还要承受灭顶之灾?”
楚季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他担心周围会有邱都督的耳目,所以声音压的非常低,饶是这样,也不难听出他声音之中的愤怒:“清崖岭几百罪奴,加上守卫上千人,那叫上千人啊!非天灾非战祸,何至于成千成千的死人!”
楚瑶坐在椅子上,她支着脑袋,目光跟着楚季来来回回,却不知应当如何回答。
楚季被气的头晕,甚至有些站不稳,回身坐在了楚瑶的对面,这个时候,他才留意到楚瑶一直都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一直盯着眼前的东西,像是在怔怔的出神。
楚季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因为楚瑶现在这个状态,太像自己刚将她从掖廷接出来的样子了。
他一直很担心楚瑶会哪一天在变成原来那样痴傻,他也一直都知道,楚瑶的心结就在苏长庚身上,往日大家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苏长庚的名字,如今她亲眼见了,岂不是心里更难过?
楚季紧张了起来,他小心的看着楚瑶,目光丝毫不敢挪开:“阿瑶?”
他叫了一声楚瑶的名字,可楚瑶还是没什么反应,楚季彻底慌了,他赶紧走过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阿瑶!你怎么了?”
楚瑶回过神来,抬头看着父亲焦急的眼神,叹了口气:“父亲不要急,这件事不好办。”
楚季皱了皱眉头,听楚瑶还是在说山上的事情,心略微往下放了一些:“你刚才在想什么?想……”
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问出了口:“想苏长庚吗?”
楚瑶挑了挑眉头:“他有什么值得我想的?”
楚季听了这话,心里其实很开心,可他又觉得楚瑶对苏长庚的态度不可能这么无所谓,毕竟……
楚季心中一直有个猜测,但因为怕触及楚瑶的伤疤,他迟迟没敢问。
不过反正今天都见面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不如就问一问吧,不然等到以后,他更不知何时开口了。
“阿瑶,我问你一件事,你如实回答我。”楚季俯下身,认真的盯着楚瑶的眼睛:“拾月,是不是苏长庚的孩子?”
楚瑶的心陡然一动,她眯了眯眼睛,随即轻笑起来:“我从掖廷出来的时候,怀有两个月的身孕,而那时,我已与苏长庚和离半年之久,拾月怎么可能是他的孩子?”
楚季也知道这其中时间不对,可这件事未必有那么简单。
“我修书出来之后,知道迟相家发生的一切,特意打探了你的消息,宫内有人说,你在掖廷之时,苏长庚有去探望过你,而且……”
楚季停顿了一下:“拾月耳朵上有颗痣,苏长庚在同样的位置,也有。”
“这说明不了什么。”楚瑶皱着眉头,她不知道楚季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些的,不过从他的言辞之中不难听出,这些问题压在他心上已久:“苏长庚见我,只是为了侮辱我。”
楚瑶想继续往下说,可这些记忆在原主心里是极为不愿意被提起的,她不明白楚季那么疼爱她,为什么要掀开这些伤疤:“我一个宰辅嫡女落入掖廷,便是羊入虎口,你真的要我详细的告诉你,我在那里发生了什么吗?”
这样一句话,让楚季顿时犹豫了起来,随之而来的,也是察觉到自己的问话的确不妥。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了两下楚瑶的头:“阿瑶啊,你要知道,你在我心里,与我亲生女儿并无分别,为父想见的,是你一生顺遂。”
他说到这里,似是哽咽了一下:“如果不能,那你活着的每一天,都要快乐。”
如果不能……
这四个字落在了楚瑶的耳朵里,她的鼻子忽然就酸了。
她以为这世间没人会理解她,没人会懂她,可就在前几日,沈怀璟看穿了她,今日,楚季也看穿了她。
没人会对自己孩子的“一生顺遂”,说出“如果不能”这四个字。
她是个母亲,她知道这有多难。
可楚季这样说,说明他看懂了楚瑶,他知道她这一生都不会安于平淡,正如长官说的,她生来,就是要战斗的。
“父亲是在担心我。”楚瑶仰起头,望着昏黄烛光下的楚季,清崖岭这几个月的磋磨,让他增添了几分老态。
“而我,只是在考虑一个问题。”楚瑶叹了口气。
其实从一开始看到苏长庚,她心中就没有什么波澜,爱是原主的事情,恨也是原主的事情,她可以将他碎尸万段,但对他……真的没有什么感觉。
他在自己心里,就如同那两个送信的人一样。
是必须要杀的陌生人。
“我只是在想,我们是应该回去,还是应该继续往前走。”楚瑶缓缓的说出了自己心中最为纠结的事情。
“如果回去,我们似乎站在了必输的立场上,为你父亲报仇之事,也只能再度搁置。如果往前走,那清崖岭发生的一切,就都不能后悔。”楚季当然知道这是一个难题,他有自己的心之所向,可此刻,他更想知道楚瑶是怎么想的。
“父亲,你经历过巨浪吗?”
楚瑶起身,她推开窗子,寒风从外面冲进来,托起她鬓边的发丝。
“它不仅会逼着你往前跑,还会把你来时的路都淹没掉。”
楚瑶的手伸出窗外,轻轻扣动了扳机。
“我始终相信,即便是必输的立场,我也要用尽全力救出我自己。”
“因为我自己,就是最后那一丝微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