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不,准确的说,是原主对于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这是曾经日日夜夜都会出现在她耳边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说过天底下最亲昵的话,也说过这天底下最恶毒的话,那些情感与怨恨掺杂在一处,让楚瑶的身上,布满了鸡皮疙瘩。
虽然被房梁挡住面容,但楚瑶清楚那背后是什么面目。
那是南王世子,自己曾经的丈夫,苏长庚。
苏长庚还与自己离开南王府时一样的玩世不恭,面对都督的话,他笑声轻蔑,根本就没有放在心里。
即便是幽州中都督,一个可以强按下金督办脑袋的人,在听到苏长庚的冷笑后,心也忍不住提了起来:“世子笑什么?”
“你送了多少金子进京?又送到多少金子,到自己的腰包,你当我不知道?还是当南王不知道?”苏长庚慢悠悠的开口,语气没有半分的在意。
好像这些在所谓大事,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一样:“罢了邱大人,我来这里也不是和你掰扯金子的,这金子是进了你的腰包还是进了国库与我南王府都没有关系,左右,没进我王府的门就是了。”
他说完这话,低头喝茶。
邱都督听了苏长庚这句话,觉得他似乎是在暗示自己什么,沉默的片刻:“世子若是这样说,那下官就懂了。”
“懂?”苏长庚语气上扬,随即声音忽然冷了下来:“邱大人懂什么了?是懂这天下大势还是懂人心所向了?金子是个好东西,但也不是人人都放在眼里的!”
楚瑶趴在房顶,看到邱都督落在负手上的手微微攥了起来,几个呼吸之间,他的声音干涩,笑容勉强:“世子教训的是。”
迟相倒了,这天下没人能与南王抗衡,天下百官都忌惮这南王府,以苏长庚的性子到处作威作福,也是有的。
原主对苏长庚很了解,心里浮出一丝冷笑来。
“我是看你曾经与王爷卖命,才顺路过来提醒你,这些年,你事情做的并不干净,京里的目光没落在你身上,是没有倒开手,眼下,你的日子不好过了。”
苏长庚说完,停了下来,似乎没有往下说的意思。
而邱都督听见了这句话,算是彻底慌了阵脚,一直靠在椅子上的身体不由得坐直了起来,陪笑道:“还请世子多多提点。”
“这京都要查清崖岭,别说是你主子,就连王爷都未必按的住。”苏长庚依旧慢吞吞的开口,似乎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迟喻那个老不死的,那些年想了多少省检的法子?可如今的国库,依旧是个空匣子。”
“没有银子,陛下能做什么?所以他自然要想法子填充国库,这眼睛落在谁身上,谁就自认倒霉喽。”苏长庚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邱都督的耳朵里,却像是一刀刀横劈下来的一样。
屋内空气顿时安静了起来,邱都督的手越攥越紧,手背上青筋凸起,像是极力压制什么。
可对面的苏长庚,楚瑶虽然只能看到他的双腿,但从他大喇喇的坐姿上不难看出,对于这些事,他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
也对,南王府养了那么多贪官,没有钱了杀一个,没有功劳了杀一个,怎么也不会动千里之外的清崖岭的心思。
做了那么多年的世子妃,楚瑶很明白南王府的行事作风。
沉默良久,苏长庚轻飘飘的问了一句:“清崖岭,经得起查吗?”
这一句反问,彻底击垮了邱都督的心里防线,他很知道清崖岭偷金的事情一旦翻出来,他会是什么结果。
他倒是好说,不过掉脑袋罢了,可他还有家人,那些在京里被人家攥在手里的家人怎么办?
邱都督咬了咬牙:“若是这样,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你是菩萨心肠还是心狠手辣,没人放在心上。”苏长庚站起了身,他理了理身上的大氅:“王爷知道你最后一步棋是什么,只是让我提醒你,是时候了。”
他停顿了一下,覆在身后的手,轻轻转动拇指上的扳指:“邱大人啊,你主子眼下不太懂事,很多事,南王府想帮忙,也无能为力,你素来是个衷心的,南王一直很欣赏你,人有时不应当在一棵树上吊死。”
苏长庚说到这儿,呵呵笑了两声,走到邱都督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时候,可以换一棵树试一试。”
随着苏长庚的笑,他径直走了出去。
伏在房顶的楚瑶,觉得苏长庚真是一点儿没变,他还是那副鬼样子,用玩世不恭掩饰着自己的野心,句句压在别人头顶,一句喘息的机会也不留。
“啪!”
依旧在屋子里的邱都督,将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他明显处于暴怒之中,但也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走到桌案后面,甚至没有来得及坐下,悬腕提笔,快速的写了一封信,然后交给了门外的随从。
楚瑶从房顶上跳下来,一路跟着那随从,见随从往官驿去了。
从苏长庚和邱都督的对话之中可以听出来,邱都督并没有效忠南王,他效忠的应该另有其人,他已经有了动清崖岭的心思,这件事,必然要报给自己的主子。
楚瑶并不好奇他的主子是谁,因为这邱都督明显是个脑袋不清楚的混球,这朝廷里无论效忠的是谁,最后都是要给南王磕头的。
他怎么会天真的认为,自己的主子就不是效忠南王呢?如果不是,苏长庚会千里迢迢到这个鬼地方来提点他?
依照楚瑶对南王府的了解,大概率是因为邱都督的主子不听话,南王准备了结了他,然后让邱都督顶替那个人的位置。
多少年了,就这点儿纵横之术,南王还是用之不尽。
京里这些破烂事儿楚瑶不想管,她只是想知道,邱都督要怎么清理清崖岭,知道他底细的人太多了,他是要将这些人都杀了吗?
官驿的人接下信件,见是邱都督的亲笔,没敢等到第二日,直接派快马送出去。
不过送信的只有两个人,他们还没有出城,就被人割破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