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与金督办一起向后望过去，见沈怀璟负着手，一步步走近。
他沉着脸，神色严肃：“金大人，你还是不要听着罪奴的胡言为好，要知道，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御史都会写进折子里。”
“这里有番邦散骑破关大闹？清崖岭数条金脉，陛下会坐视不理吗？到时候一波又一波的援军赶到，清崖岭更是成了众矢之的！”
沈怀璟干脆利落的反驳了楚瑶的话，这让楚瑶有些疑惑，她不知道沈怀璟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但至少，他应该很清楚这里最容不下他的就是金督办，无论他与自己的关系如何，他都不应该站在金督办那一边，那他拆自己的台，说这些话的意义……
楚瑶想不明白，她没有多费力气去想，只是反驳道：“沈大人无需多虑，御史大人前脚离开清崖岭，金督办后脚便可以拟本上奏。”
“御史大人身骄肉贵，不过是几个土匪，便吓得四处逃窜，根本没有什么番邦散骑，御史大人们的车脚缓慢，又要斟酌词句，金督办的折子都落在陛下手里了，他们或许还没开始动笔，有了督办大人的折子在先，清崖岭有一片安宁，无论这些御史怎么辩驳情况险峻，陛下都不会相信。”
楚瑶笑了笑：“毕竟，清崖岭固若金汤，即便陛下有心查证，也会察觉京内官员胆小怕事，不适宜巡查，会传令莫城知府详禀，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全落在金督办的掌中了。”
金督办仔仔细细的听着楚瑶的话，半晌没有出声，他在其中找不到任何的漏洞，也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不踏实。
毕竟，面前的不是什么谋士参将，只是一个罪奴，还是一个年轻女人，便能将清崖岭、巡查御史甚至莫城的知府都算计在其中，这未免有些让人心惊。
金督办原以为楚瑶的身手令人胆寒，可眼下，他更觉得这个人可怕。
他甚至看了看沈怀璟，希望能从沈怀璟的口中，听到些反驳的话，可事实是，沈怀璟也无话可说。
“老沈，你觉得呢？”金督办回过头，看着沈怀璟。
沈怀璟摇了摇头：“此举的确天衣无缝，但还是不要如此行事的好，若是其中有些什么你我未曾察觉的漏洞，恐怕到时候回京都解释不清。”
“沈大人既然说了天衣无缝，那想来其中有什么漏洞，是大人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吧。”楚瑶停顿了一下，很随意的摇了摇头：“我只是希望给金督办提个醒，以此来换几日活命，信与不信，全在大人了。”
楚瑶说到最后，心下猛然一动，她好像明白沈怀璟这个时候出来反驳自己的用意是什么了。
若是在自己的极力劝说之下，金督办的确这样做了，而后出现任何意外，金督办都会怨在自己的头上。
但眼下沈怀璟站在了对立面，这样金督办就可以选择不相信自己，这种情况之下，金督办做与不做，都是他自己的决定，将来出了任何问题，他甚至可以去怨怪沈怀璟没有坚持阻拦他，却怨怪不到自己身上。
虽然这一切的大前提，都需要金督办是个绝对讲理的人，而眼下这位督办大人，即便毫无理由的要杀自己泄愤，那也无可厚非，可沈怀璟肯站出来替自己这贸然的举动背一半锅，让楚瑶觉得有些……想不透彻。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背后的目的是什么，而且金督办还是想要他性命的人，他冒这么大的风险，是为了什么？
有什么“利”可图吗？
“看样子，你的确是个聪明人。”金督办转身，目光落在楚瑶的身上，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与众不同，而这种与众不同，让金督办即便有杀她的心，也要掂量几分。
为了西厢房那几个臭女人，她都可以跳起来威胁自己，若自己真要她的命，她会乖乖就范？
昨晚那句轻飘飘的“悉听尊便”，背后或许是笃定的求活，她定然有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吧。
金督办打了一辈子的仗，最钦佩的，就是有脑子的人，楚瑶这个脑袋，现在真的让他砍，他还有点儿舍不得。
“既然这样，那本督办也跟你说一句心里话，你想在清崖岭活，我知道那是轻而易举的，我也看得出来，你说这些不止是在求活，但无论你求什么，只要你跟本督办一条心，处处为清崖岭着想，那你就没有必须死的必要。”
金督办的目光上上下下把楚瑶看了个清楚，然后忽然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不过你也别太猖狂，毕竟，我不杀你，也不代表，你一定就能活。”
金督办说完，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他这番话让楚瑶一头雾水，金督办应当是清崖岭的最高长官了，只要他不杀自己，那谁还敢对自己动手呢？
楚瑶的目光落在了沈怀璟的身上，而此时的沈怀璟，只是轻飘飘的看了楚瑶一眼，他似乎是安慰她一样笑了笑，但那笑意转瞬即逝。
站在阮嬷嬷的门前，楚瑶瞧着这两个人的身影逐渐隐没在夜幕之中，她越发感觉到清崖岭的的混乱，这其中，应该有一股势利，是她至今没有看到，但对清崖岭影响很大的。
不过眼下，既然解开了和金督办之间的误会，那也就算是保住了命，清崖岭余下的事情，她不想多管，她还是要先找到郭旗才行。
楚瑶回头看了看一眼阮嬷嬷的门，夜深了，她不知道阮嬷嬷有没有歇下，便不想再去打扰她，准备回西厢房休息。
但没走两步，身后的门被拉开，里面闪烁亮起一盏烛火：“这么晚回去，会被那些人拉住盘问到天亮。”
阮嬷嬷停顿了一下，侧过身，给楚瑶让出一个进屋的位置：“进来歇歇，明早跟我一起过去。”
楚瑶知道，阮嬷嬷未必真的心疼她被盘问，她心中，应当是有些事想要问自己。
楚瑶听话的进了屋子，阮嬷嬷扬了扬下巴，让她坐在自己对面。
这是第一次，阮嬷嬷让她坐下了。
楚瑶垂着眼睛，思考了片刻，开口说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