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嬷嬷勾了勾嘴唇，昏暗跳跃的烛光之下，她似乎是在笑：“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楚瑶点点头：“嬷嬷想问，三娘是不是许管事的人。”
“我觉得不是。”楚瑶说了一句实话：“许管事是个聪明人，不过也是太聪明了，以为自己什么都看得透，故此栽在了今天晚上，他这么聪明的人，即便是埋眼线，也不会埋的那么明显。”
阮嬷嬷坐在楚瑶的对面，她没有很快说话，像是在琢磨楚瑶说的这些事，末了，她叹了口气：“但你跟金督办说的那些话，要的可不仅仅是许管事的命。”
“三娘活不到天亮。”
“她既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能活多久，她自己心中应当有数。”楚瑶沉声说道。
阮嬷嬷抿了抿嘴唇，她没有接这句话。
最开始，她以为楚瑶是个有能力且有善心的人，她的心思和身手都让人望而生畏，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就可以为清崖岭的女奴谋得安宁，说明她内心善良。
可如今在看她对许管事和三娘的态度，阮嬷嬷有些摸不准楚瑶，她对楚瑶的欣赏似乎有了些改变。
她觉得，楚瑶让人望而生畏。
阮嬷嬷一生见过很多有野心有能力的人，但楚瑶与他们都不同，她像是一条变色龙一样，受了自己的善待与恩惠，她就全心报答，面对金督办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她便比对方更心狠手辣……
经验告诉阮嬷嬷，这样的人心里一定有一件大事在支撑她，可清崖岭的罪奴，会有什么大事。
她挑了挑眉——如若，她根本就是不是什么罪奴呢？
“我该怎么谢你。”阮嬷嬷神色释然，她甚至带了些笑容，看向面前坐着的楚瑶。
楚瑶垂眸，缓慢的摇了摇头：“嬷嬷于不相熟之时救了我的命，这些，算是我欠嬷嬷的。”
“你想往上走。”阮嬷嬷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继而想到今日一整日，她在厨房主事，便也大约能猜到些端倪：“我看的出来。”
楚瑶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她觉得事到如今，也未必非要隐瞒什么，阮嬷嬷是个聪明人，自己的隐瞒，在她眼中，也会显得滑稽且无用。
“这不是我的目的。”楚瑶抬起头，她第一次在阮嬷嬷面前，露出了她自己的神色。
阮嬷嬷觉得二人之间无需在多说什么了，彼此心知肚明到这个地步就很恰当，若是在往下深聊，二人便会被牵扯进各自的旋涡之中，纠缠在一处，对谁的人生都不是一件好事。
她没有多说什么，起身上床歇下了。
楚瑶也坐在椅子上，她手边，是一碗温热的茶水，转过头，楚瑶看到外面的天空微微发白了，用手支着头，她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凌晨的天气有些凉了，看来，是要入秋的时节，她来这里已经大半年了，生生死死的也过了这些坎儿，清崖岭比其他的地方都要险峻一些。
不知道，她有没有命，从这里走出去。
——我不杀你，也不代表，你就一定能活。
金督办的话在楚瑶耳边回响，她隐约有一种错觉，应当是眼下，她才堪堪接触到清崖岭的真面目吧。
金督办没有在找楚瑶的麻烦，他甚至没有在怎么露过面，不过隔日下午，莫城的知府大人又一次上了山，小厨房备下了好酒好菜，楚瑶在整理食盒，她知道，金督办选择了自己给他的那条路。
其实这条路对金督办是万无一失的，但对于楚瑶是有风险的，毕竟在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两位御史大人是楚瑶的护身符，有他们在，金督办行事会慎之又慎。
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她到现在没有见到父亲，也深知他找到郭旗的可能性非常低，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就要做好长期生存在清崖岭的准备，既然要在这里活，就必须要和这里融为一体。
这样，才能保证一切都顺利的进行。
楚瑶没有在多心其他的事情，她开始安安稳稳的在厨房帮忙，依旧是看顾炉火，但有时阮嬷嬷分身乏术的时候，大家有事情，都是找楚瑶拿主意。
不知不觉之间，一切都在按照楚瑶的计划进行，她将三娘的位置取而代之，也成为了阮嬷嬷的心腹。
楚瑶每日看顾炉火，一抬头就能看到明廉，她有时会想起那日明廉拉住她有所担忧的神色，同时，她又觉得，明廉游离在罪奴和管事之间的身份，让楚瑶充满了好奇。
她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但他却没有办法说一个字，楚瑶暗中问过他会不会写字，他也摇头。
日子一日日过去，守卫们瞧着曾经用刀威胁过金督办的楚瑶，每日都来来回回的在厨房忙活，就明白金督办大约是不会找她的麻烦了，而且大家也知道，阮嬷嬷和沈督办都曾经站出来给她撑腰，这些守卫对她的态度，逐渐也没有那么凶狠了。
有时看到楚瑶，甚至会叫一声姐姐。
楚瑶也学着圆滑了，她想要知道清崖岭的秘密，想要知道郭旗的藏身之处，就必须要和每一个人都熟络起来。
金督办的计划很成功，没有三日，那几个御史就仓皇而去，楚瑶虽然没有之前被看管的那么严苛了，但她依旧不能离开两个厨房，御史离开的时候，楚瑶立在高高的山头上，隐约能看到往山下去的那行人。
楚季之前是御史院的司御史，也就是五十四御史的长官，若是当今皇上让他来巡查清崖岭，依照楚季那个性格，是绝对不会被这些风言风语给吓跑了。
由此可见，当今的朝廷，已经是蛀虫一窝了，也难怪楚季对朝廷死了心。
楚瑶叹了口气，回到了小厨房。
小厨房被收拾的很干净，楚瑶去看了看自己的柴火，觉得还足够用，也就放了心。
不过她一回头，看到靠墙的案子上摆了两个生红薯，这东西在清崖岭并不常见，守卫长官们不喜欢吃这些，干活的罪奴又不配，一般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拿出来应付应付场面。
今日特意取了两个出来……
楚瑶正端详着，身后忽然传来声音：“方姐姐，前面说要吃姐姐前些日做的杏仁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