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奎坐在土地庙破败的神像后面，怔怔的出神，到江阳县已经有些时日了，整日里喝粥喝的想吐，虽说能暂时填饱肚子，可同之前在下河村那样逍遥的日子毫无可比之处。
这一趟江阳县来的，究竟是对是错？
王奎拿不准，甚至动了回下河村的心。
“王奎！”土地庙的山门被推开，两个衙役走进来，气势汹汹的喊了一句。
王奎打了个寒战，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在呢！在这儿呢！”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弓着身从后面走了出来，一脸谄媚的笑道：“两位官爷有何吩咐？”
“跟我们走一趟！”两个衙役黑着脸，多一句话都不想说，推搡着王奎出了门。
下河村的村民们紧张的跟到了土地庙的门口，但门前是官府设的守卫，防止难民四处流窜，这些守卫将下河村的村民拦住，不许他们跟出去。
“几位官爷，你们这是要把小的带到什么地方去啊。”王奎见越走越远，心就越来越凉。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这官府别是想拿他这个里正做法，将难民都吓走吧？
那这条命岂不是要丢在这儿了？
王奎越想越害怕，腿忍不住抖了起来。
“少废话！”两个衙役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斥骂了一句，便再没有回答，王奎不敢多问，只好心惊胆战的跟着走。
果然到了江阳县的府衙。
两个衙役打开角门，带王奎到了一个厢房，让他在这里等着，便离开了，王奎坐也不敢坐，站也不敢站，仿若惊弓之鸟，外面但凡有点儿脚步声，便吓得直冒冷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门被打开，何大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到王奎，摆摆手，让他坐下。
“草民王奎，叩见大人！”王奎哪里敢坐，见到何大人，便先一个头磕了下去。
何大人稳稳的坐下，方才抬抬手：“不必多礼，起来吧。”
王奎也不敢起身，依旧颤颤巍巍的跪在那里。
“我听说，你是下河村的里正，江阳县与下河村距离并不远，怎么？下河村，如今也活不下去了吗？”何大人翘着二郎腿，慢吞吞的问。
语气里有些不满。
王奎被吓得冷汗直流，忙回答：“回大人，原还是能勉强活下去的，但前些日子下河村遭东胡人掠劫，如今……如今的确……”
“可我记得，武陵军已经将东胡人就地处置了，下河村的粮食，被东胡人运走了？”何大人又问。
王奎支支吾吾的回答不出来，几乎要被何大人逼问晕过去了。
“我知道，你们自有你们的难处，可沧州大旱，哪个地方没有难处呢？下河村毗邻江阳县，你身为里正，也当为本官分忧才是。”何大人看上去笑呵呵的，但话里话外，都没有要放过王奎的意思。
他看着王奎跪在哪儿，几乎要崩溃了，方才话锋一转：“不过你放心，下河村既然在本官的管辖范围之内，本官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如今赈济粮有部分已经到了江阳县，本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们下河村。”
王奎都觉得自己今日不一定能活着走出这县衙了，现在听何大人这样说，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赶紧给何大人磕头：“何大人爱民如子！爱民如子啊！”
“诶，不要这么说。”何大人说着，挥挥手，让两个衙役提了一袋子粮食进来：“这是分给你们下河村的，没有多少，但本官也是尽力了，你带着粮食和下河村的村民，尽快回去，熬过这个冬天，明天开春，一切就都好了。”
王奎看着那些粮食，心有些冷下来，这些粮食，即便是天天喝粥，也未必能熬过这个冬天。
可眼下保命最为重要，若是自己不应下这件事，那恐怕是真的走不出这江阳县了。
“多谢何大人！”王奎懂得见好就收，忙给何大人磕头：“多谢何大人体恤！”
何大人压了压手掌，话锋一转：“还有一件事，本官想问你。”
“同梁大人相识的那个楚家，也是你们下河村的人？”何大人缓声问道。
王奎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应当怎么回答，怕出了差错，只是点了一下头：“正……正是。”
“那怎么混到西面那群难民里去了？”何大人又问。
王奎见躲不开了，只好咬着牙，小心回话：“原是下河村的人，只是……只是听说楚老三原是有官职的，后来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京里像是要发落什么，楚老大怕惹祸上身，便与他分了家。”
他将问题一股脑的退给了楚老大，给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分家之后，他们一家就离开了下河村，往哪里去，小的也就不知道了。”
“哦……”何大人点了点头，笑道：“那这楚老大，倒是个聪明人。”
“楚家一家的确有旧案在身，现下楚季与其妻子都被扣在了内狱，随身带着的小丫头也病了，本官体恤她，就暂时先留在江阳县，至于楚季的女儿楚瑶，此次就随你回下河村吧。”何大人站起身，抖了抖自己的官袍。
王奎没明白何大人的意思，从地上爬起来，往前凑了几步：“大人……这是……”
“你一个里正，这么点儿意思都听不懂？”何大人挑挑眉，有些不满：“那京都下来的事情，能是小事吗？楚季夫妇的命也就在这几日了，楚瑶一个女人，难道还要本官给她善后？”
何大人冷下脸来，说完这些，甩了甩袖子，转身就走了。
王奎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扬起些不易察觉的笑。
还是那两个衙役，将王奎带回了土地庙，他刚回去，何大人给下河村分的赈济粮也送到了土地庙的门口，一起来的，还有楚瑶。
难民们都凑到门前去看，王奎吩咐水牛将粮食收好，清点了下河村的村民，便准备回去了，楚老大看着楚瑶，远远的啐了一口，骂了句扫把星。
倒是王奎，这一次态度好了许多，走到楚瑶身边，笑眯眯的说道：“你不必担心，你爹娘没了，还有你王伯伯在，王伯伯定然给你找一个，上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