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疑惑，不知为何她竟笑得出来。
可季柟栀想的却是：白祁没有为了支离是她喜欢的人而选择不还手，两个人打得鼻青脸肿，他也没有选择以此来博得她的同情，甚至都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情。
“白墨一事，我很抱歉。”片刻，她认真起来，“可那样的死…对他来说…太轻易了些……”
白祁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谁都比不上他的难过，甚至都体会不了他的心痛，但曾经失去过兄长的季柟栀至少是可以感同一些的。
她第一时间是安慰，其次才是对此事的看法。
她照顾到了他的感受，但也没有完全照顾。
“可是他已经死了……”
白祁表现得却是异常的冷静，一时间眼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他敛眸，没有怪罪她的无礼，只是想起了那日忆中镜里倒映的一切，心里也明白她当初知道真相后该有多么的无助，以至于她压了这么久，在那日当众揭穿了兄长伪装的面具。
她也只是一个经历了许多劫难的姑娘，在众仙面前指出一个大家想都不敢想的错误，她也一定是鼓足了勇气，害怕极了的。
柟栀蹙眉，脸上有些挂不住，眸中很是伤感。
寒水一族那么多条人命，天劫之下生灵涂炭，她得到了玄鸟的指引，她也曾试过在梦里切身体会当时在场人的痛苦，绝望，无助。
更别说如今的她作为幽都山女君，若是寒水一族还在的话，都得听命于她，那便也都是她的子民。所以罪魁祸首必需付出代价，而非只是一剑的决绝便想要平息此事。
她知道这对于白祁来说是莫大的痛苦，但她只是她，也并非是那些枉死的寒水族人，又岂能替人家决定此事…
原谅他？包括白墨呢？
“白墨一事，日后还请你给出可以令人信服的结果。”她眼里只剩下狠意，没有一点退路，也没有一点余地留给他。
这一刻，她只是幽都女君。
白祁听进去了，可本还能压制住的火气下一刻却再也忍不住，怨恨爆发，他怒言：“柟栀！今时今日，你依旧对我这般狠心吗？”
季柟栀眼里立马感到一阵酸意。
“白墨是天尊，他的确有错，没能好好担起肩上的责任，可他却做好了兄长的本分。那些证据使得他死后都无人敢多言半个字，所有人都只会记住他是一个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凶手。可…死的人…终究是我的兄长……”
柟栀起身，站到了他的面前，抬起眼，直视他那一双满含亲情的眼眸。
她又岂会不知这种苦痛……
“白祁，今日死的只有你的兄长。可当年死的，不仅仅是万千生灵，还有平定至暮河的魔神大人，更有寒水满族上下！”
她的肩膀都在颤抖。
“那他们呢？只因白墨的一念之间，片刻的私心，他们就付出那般惨痛的代价！多少年来无人问津？他们难道就不该喊冤吗？”
季柟栀眉间怒意生长，心中愤恨。
“我到底要怎么替他们原谅你的兄长？他的确是一个好哥哥…但他既然选择坐上那个位子，就更应该是一个好君主！”
他为了引诱至暮河等人，竟不惜以砅川为饵，最后丢了天刑剑不说，还想要问罪季柟栀。
这些难不成她要当作视而不见吗？
“我知道失去至亲的痛…可是你兄尊他手上实在是沾满了太多太多人的血…我只是一个肩上压着使命的人…我做不了他们的主…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们沉冤昭雪…让凶手付出代价…仅此而已……”
她说的有些累了，力气都少了许多，只能一手撑着旁边的桌子，继续与他说道。
白祁眼里有了犹豫，可下一刻却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手中唤出千重，将利刃对准自己，又将剑柄硬塞在了她的手里。
柟栀被吓得连连后退，握剑的手颤抖得不停，不可思议的看向即将要崩溃的他。
“柟栀，我喜欢你！”
“好久好久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可是，走到今日这一步，是意料之外，更是天意。
“我若无意，当初放你在砅川城外我大可拍拍袖子扬长而去，可是我做了你十六年的白秋先生，门外的这片梨树林是为你而种下的，每年开花，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你。”
他红着眼眶，接下的一番话也全数是他平日里从不敢开口的。
“那次在云庭的审问下，是我第一次想要剑指兄尊，只为了能护住我心爱之人。可我万万没想到，你能这般狠心，为了局势，你竟亲自撞向我的剑，你知道在那之后我有多么自责吗？”
季柟栀也跟着鼻头一酸，眼里含满了泪水，连望向他时都变得模糊起来。
“可是…那日你决心一死的样子，除了决绝以外，想要最后看一眼的人不是我！我在对上你眼睛的那一刻，想到的却是支离北衾，那时的你到死心里想的人都是他，所以在他将你救走时，我根本不敢追，若是追出去了反倒成了自作多情……”
白祁跪在地上，无奈的抿紧着嘴唇，却还是忍不住那满满一眼眶的热泪。
“只是片刻，我十六年以来的陪伴就成了一个笑话，顷刻破碎……那时我就曾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多狠的心？让我的十六年在你这里竟已往如隔世……”
他的十六年抵不过支离的十六日，白秋终究是随着砅川一起，成为了她的过去。
“难道这么久以来…你都看不懂我的情意吗？”
委屈，难过，不甘，一瞬间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
柟栀再也无力举着沉重的千重剑，利刃扎进木板里，她也跟着痛苦的哭喊，撕心裂肺的感觉丝毫不比他的差。
“柟栀，你听清楚，当年带兵压制寒水一族的人正是我白祁，没有我的助力，寒水一族也不会被白墨下令尽数剿灭，当年的凶手也有我的一份……你不是要凶手付出代价吗？兄尊的死你不满意，那你连我也一同处置了！”
白祁疯狂得一手抓住了千重的利刃，高高举起，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想让她动手。
季柟栀害怕得浑身都在颤抖，握剑的手更是抖的厉害。
眼看着利刃陷进他的手掌，鲜红的血从他的指缝里溢出来，眼里尽是痛苦，深感苦涩却又无奈，就像当年的她一心求死，哪怕是自己对自己下手也不愿再欠他一个人情一样。